君海棠為什麼毀容了

晴雯被攆走後，賈寶玉傷心欲絕，以他對晴雯的瞭解，晴雯病中攆出去必死無疑。襲人為了寬慰賈寶玉，讓她別傷心往好的方向想。賈寶玉偏說上次院中海棠花死了半邊就是警兆。還引用楊貴妃和王昭君墳前草木佐證。襲人無奈之下發狠話說晴雯不配，海棠花要指出某人，以她在怡紅院的位置也是指自己，藉以嚇住賈寶玉不再胡言亂語。

襲人聽了這篇痴話，又可笑，又可嘆，因笑道：真真的這話越發說上我的氣來了。那晴雯是個什麼東西，就費這樣心思，比出這些正經人來！還有一說，她縱好，也越不過我的次序去。便是這海棠，也該先來比我，也還輪不到她。想是我要死了。寶玉聽說，忙捂她的嘴，勸道：這是何苦！一個未清，你又這樣起來。罷了，再別提這事，別弄得去了三個，又饒上一個。襲人聽說，心下暗喜道：若不如此，你也不能了局。

襲人對賈寶玉的性格太瞭解，只有佯裝生氣咒自己，才可能止住他的胡言亂語。事實上也確實有作用，寶玉雖傷心，卻也無可奈何，不再自怨自艾！其實這段話的焦點，不是襲人說“晴雯是個什麼東西”，而是那株死了半邊的海棠有什麼隱喻。海棠花突然死了一半，真像賈寶玉說的，隱喻晴雯之死麼？顯然並非如此。怡紅院的兩株白海棠，來時大觀園興盛，去時，大觀園衰敗。曹雪芹等於將海棠花做成大觀園的晴雨表，影射群芳的興衰。

紅樓夢中群芳都有各自隱喻的花。薛寶釵的牡丹，林黛玉的芙蓉，李紈的老梅，探春的杏花，襲人的桃花…海棠花是史湘雲。六十三回群芳夜宴，史湘雲掣了海棠花籤，題著“香夢沉酣”“只恐夜深花睡去”，借用了唐玄宗贊楊貴妃“海棠睡未足耳”的典故。而海棠花被古人大量的隱喻為“閬苑仙葩”，這是別的花所沒有的！不過賈寶玉這裡引用死了半邊的海棠卻和史湘雲關係不大，而是指向草木之人。

襲人道：你太也婆婆媽媽的了。草木怎又關係起人來？寶玉嘆道：你們哪裡知道，不但草木，凡天下之物，皆是有情有理的，也和人一樣，得了知己，便極有靈驗的……就有楊太真沉香亭之木芍藥，端正樓之相思樹，王昭君冢上之草……

由海棠花引向了草木，這就大有講究了。林黛玉自謂自己是“草木之人”，而紅樓夢中草木之人並非林黛玉！

首先，這株死了半邊的海棠花，死的一半確實指向晴雯。活著的一半是襲人！晴雯和襲人都是賈母房中所出，為怡紅院雙璧。而二人不巧都不是金玉之人。從名字就能看出，花襲人，（風）晴雯，她二人都屬於金玉之外的草木之人。襲人沒能給寶玉做妾，皆因草木人與金玉無緣。晴雯一死，留下襲人，是以海棠花死了一半！

其次，海棠花之死隱喻大觀園群芳離散。紅樓夢中群芳細分金玉和草木。但終究各有花名，所謂萬豔同杯（悲）、千紅一窟（哭），都是草木之靈！抄檢大觀園前海棠花死了半邊，指出從晴雯、司棋開始，群芳還有折損。果然迎春第一，林黛玉、王熙鳳、賈元春等緊隨其後！死了的休矣，活著的就像那苟延殘喘的半邊海棠！所以，賈寶玉話中提到了楊貴妃，脂批說楊貴妃之死伏賈元春之死。提到了王昭君，林黛玉芙蓉花籤“莫怨東風當自嗟”是指明妃遠嫁故事，王昭君也影射林黛玉！

最後，海棠花之死指向了林黛玉。賈寶玉提到“王昭君冢上之草”。以海棠花死引向了草木枯榮。林黛玉最是草木之人，對賈寶玉來說，襲人、晴雯是小比喻；寶釵、黛玉才是大比喻。原文賈寶玉就說了草木枯榮的大小比喻。是以，死了一半的海棠花也隱喻林黛玉的結局像王昭君一般遠嫁異鄉香消玉殞，賈寶玉再見“隔年期”，已經是荒冢一堆草沒了……

海棠花是賈芸送給賈寶玉的禮物。送來時開的燦爛，眾人才進入大觀園不久，觀此有了海棠詩社。抄檢大觀園之前，海棠花枯了半邊，這株海棠，代表了大觀園的興衰，可謂紅樓夢最神奇的一個隱喻。枯了半邊，隱喻群芳夭折，最終，大觀園關門，這株海棠一定會全枯萎。而不是八十回後再開為妖！您認為呢？

【文/君箋雅侃紅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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