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熙河地區蕃部勢力的增強，對其在西北地緣政治中的影響有多大？首先，在回答這個問題前，我們需要知道，夏州党項頻頻出兵河西走廊，河西地區的涼州吐蕃和甘州回鶻損失慘重，而宗哥族地處祁連山以南，其北部有祁連山天然屏障的護衛，政治環境相對安全，因此，許多受到夏州党項侵逼的部族大多遷徙至河湟地區避禍。

乞當諸族抵抗夏州党項

綽克宗族本生活在六穀聯盟政權的腹心西涼府（今甘肅武威）附近，因受到夏州党項的攻掠而南遷至熙河地區的龕谷川（今甘肅榆中縣小康營鄉）生活。

綽克宗族南遷龕谷川，實際上是沿著六穀聯盟新開闢的貢宋路線“涇原道”而行進的。

不過，此路要經過西夏控制的會州（今甘肅靖遠）、鎮戎軍（今寧夏固原）等地，

因而這裡成為李德明劫掠熙河地區蕃部和西域貢使的主要地區。

夏州党項的擴張，不僅威脅到西涼府六穀聯盟和甘州回鶻，而且夏州党項東界和南界的諸多蕃部也因侵逼而遷徙至熙河地區，其中乞當族最為典型。

乞當族，又作“錫丹族”，原為豐州（今陝西府谷縣北）党項部族，西夏文《字海》中載有党項姓氏“契丹”，此即“乞當”的同名音譯。

後來，乞當族受夏州党項侵逼而向西南遷徙，進入熙河地區的馬銜山和納迷水一帶生活，《

宋會要輯稿》方域二一載：“

納迷

水馬波、乞當”，《續資治通鑑長編》卷

262

載：“馬銜山後錫丹族”。

關於納迷水的位置，前田正名認為不會距離涼州太遠，劉建麗認為在蘭州至通遠軍之間，湯開建認為在蘭州東南部。筆者認為“納迷水”很可能是發源於馬銜山南流入洮河的大碧河，

明清方誌載為“打壁河”，“納迷”、“打壁”、“大碧”為同名異譯。

據此可知，乞當族遷居熙河地區後，定居在馬銜山及其以南的大碧河谷一帶。

熙河地區蕃部頻繁幫助六穀聯盟和宗哥聯盟對抗夏州党項，又屢次接受夏州党項周圍的避難部族，因而遭到李德明的不滿。

大中祥符四年（1011年）九月，李德明派蘇守信率兵侵入熙河地區，進攻乞當族。

乞當族居地遠離西涼府，又控扼著六穀聯盟貢宋的交通要道，因而成為趙德明的進攻目標。不過，廝鐸督並未像潘羅支一樣輕兵冒進，而是

“會諸族”討之，靠近乞當族的熙河諸蕃部應該是其中的骨幹力量。

廝鐸督的沉著應對，包括熙河地區蕃部在內的“諸族”的合力討之，

最終擊敗蘇守信，粉碎了李德明企圖控制熙河地區蕃部的圖謀。

熙河地區蕃部佔據著六穀聯盟和宗哥聯盟兩個吐蕃政權及其引導的西域諸國貢使於宋的交通要道，成為維護東西方交通的重要力量。

熙河地區蕃部作為吐蕃政權的役屬部族，其對宋態度和吐蕃保持一致，或跟隨吐蕃與宋朝保持密切的政治和經濟聯絡，或跟隨吐蕃參與侵宋戰爭。

吐蕃貢宋和宋朝的羈縻政策

吐蕃與宋朝的貢使關係早在折逋氏統治西涼府時即已建立。乾德二年（

964

年）十二月，西涼府“蕃部首領數十人詣闕請帥”，宋太祖以供備庫使鞠彥饒為河西軍節度使，雙方正式建立聯絡。

宋朝與折逋氏政權建立聯絡，一方面是因為折逋氏是陷蕃漢人，易於得到宋朝的民族認同，

正如張齊賢所言：“西涼蕃部，多是華人子孫，例會漢言，頗識文字”。

另一方面是因為西涼府（今甘肅武威）是絲綢之路中繼貿易的重要中轉站，其安危關乎宋朝的經濟利益和國家威嚴。

宋初，西域諸國和甘州回鶻多經西涼府以至靈州（今寧夏靈武）貢宋，因此折逋氏政權的態度就顯得尤為關鍵。

據《文獻通考·四裔考》載：乾德四年（

966

年），知西涼州折逋葛皮上言：“有回鶻二百餘人、漢僧六十餘人，自朔方路來，為部落劫掠。僧雲：‘欲往天竺取經’，並送達甘州。”由此可見，宋朝對西涼府折逋氏政權的承認和支援，對保障東西方絲綢之路的暢通至關重要。

鹹平元年（

998

年）十一月，折逋游龍缽親赴開封汴梁（今河南開封），向宋朝獻馬

2000

餘匹。巖崎力認為：“西涼府統治者親自來朝貢是前所未有的事，由此可證明他的政權陷入嚴重的危機之中”。

實際上，這也說明吐蕃與宋朝彼此依存的友好關係，宋朝獲取亟需的戰馬，折逋氏鞏固在西涼府的統治。

夏州党項佔領靈州後，切斷了西涼府及其援引的甘州回鶻、西域諸國貢使於宋的交通要道，損害了西涼府吐蕃政權的經濟利益。

為此，西涼府開闢了一條繞過靈州，經由熙河地區前往渭州貢宋的新交通。景德元年（

1004

年），龕谷懶家族貢宋，言：“西涼市馬，道出本族”，結合龕谷綽克宗族在天都山被劫事，

可知西涼府是在蘭州渡過黃河，經龕谷、會州、鎮戎軍以至渭州（今甘肅平涼）的路線，此即北宋通西域之涇原道，亦稱渭州路。

西涼府六穀聯盟瓦解後，宗哥聯盟成為援引甘州回鶻、西域諸國貢宋的新領導者。宗哥聯盟很早就擺脫西涼府，與宋朝建立直接的貢使關係，據《宋會要輯稿》方域一〇載：“懷遠驛，

景徳

三年置，掌西夏、交州、西蕃、大石、龜茲、于闐、甘、沙、宗歌等。”

宗哥聯盟貢宋走的是經熙河地區，由“蘭州入鎮戎軍”以至渭州的貢宋路線。

西夏築城瓦川會（今甘肅榆中縣新營鎮），又在天都山設立監軍司，切斷了宗哥聯盟貢宋的交通，宗哥聯盟於是向南迂迴，自河州（今甘肅臨夏）安鄉關渡過黃河。

經武勝軍（今甘肅臨洮）、古渭寨（今甘肅隴西）以至秦州（今甘肅天水）貢宋，此即北宋通西域之青唐道，亦稱秦州路。

懶家諸族與宋朝的經濟往來

北宋前期，熙河地區蕃部始終與吐蕃政權的政治立場保持一致。吐蕃與宋朝貢使關係的建立及貢使路線的維繫，為熙河地區蕃部與宋朝之間的政治、經濟往來奠定了基礎。

鹹平五年（1002年）三月，李繼遷攻佔靈州，切斷了西涼府貢宋交通。

鹹平六年（

1003

年）四月，潘羅支為經營經由熙河地區至宋的新路線，請旨宋朝，授予河州蕃部日姜族、趙家族，古渭寨蕃部馬家族的首領為懷化將軍。

可見，當時熙河地區蕃部仍然經過西涼府與宋朝保持聯絡。

景德元年（

1004

年）正月，龕谷蕃部“蘭家族首領遵錐滿、丕伊朗及便粗克等，各獻名馬，願帥所部助王師討不附者。又言：西涼市馬，道出本族，自今保無他虞。詔賜馬直，以便屬等為郎將”。

這是史料所載熙河地區蕃部最早的一次貢宋活動。當時，潘羅支剛取得對夏州党項的決定性勝利，殺死李繼遷，龕谷懶家族於此時貢宋並宣誓效忠，更加容易受到宋朝的重視。

懶家族貢宋是在沒有西涼府參與的情況下，與北宋直接進行的政治、經濟往來。

宋朝不僅回贈了馬價，而且授其首領為郎將，

給予

“月賜俸料”的特權。

實際上承認了懶家族與宋朝之間的政治從屬關係。懶家族之所以獲得如此殊榮，一方面是因為懶家族所居龕谷川地形平坦，水源充足，農牧業發達，是熙河地區蕃部的集中分佈區之一。

另一方面是因為龕谷川控扼著東西方貿易孔道，是宋朝與西涼府聯絡的中轉站。

景德二年（

1005

年）十月，宋朝派遣押賜羅支國信使焦贊出使西涼府，焦贊自渭州出發，先至“龕谷懶家族，問得都首領尊及諸路族首領便囑等”，得知潘羅支被殺原委，並上奏朝廷。

宋朝考慮到夏州党項猖獗，需要“籍西涼為腹背”，故而追封潘羅支武威郡王，廝鐸督為西平侯，六穀聯盟大首領。

可見，熙河地區蕃部還承擔著西涼府與宋朝之間互通訊息的職責。

由

於熙河地區蕃部族種分散，單獨貢宋很難引起宋朝高層的重視，所得回賜數量有限，甚至根本無法到達汴梁，因而它們經常集體貢宋，或跟隨六穀聯盟貢宋，以此獲得宋朝的豐厚賞賜。

景德三年（

1006

年）五月，西涼府所屬“康古蘭家、宗家、咱隆、當宗、章密等十族來貢”，向宋朝進馬，得饋酒食，獲賜豐厚。“宗家”在靈州清遠鎮，“咱隆”在涇原秦渭間，“當宗”在渭州，“章密”在鎮戎軍西北。

這些蕃部都處在龕谷懶家族貢宋的涇原道沿途附近，很可能是跟隨懶家族前往汴梁進貢的。

龕谷懶家族的使團剛完成進貢，西涼府廝鐸督的貢使即到汴梁朝貢。宋朝對廝鐸督及所屬部族首領進行大規模推恩和賞賜，其中絕大部分部族首領是西涼府指揮和領導的熙河地區蕃部。

結語

總的來說，以上史料中提及的馬鹹（銜）山渇龍族、刑家族，納迷水馬波族、乞當族，龕谷川懶家族，小龕谷章家族等，都是熙河地區蕃部中的強族。此次封賜，不僅體現了熙河地區蕃部在廝鐸督六穀聯盟政權中的半獨立屬性，熙河地區蕃部勢力的增強，對其在西北地緣政治中的影響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