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鄉子 · 細雨溼流光

馮延巳

細雨溼流光，芳草年年與恨長。煙鎖鳳樓無限事，茫茫，鸞鏡鴛衾兩斷腸。

魂夢任悠揚，睡起楊花滿繡床。薄悻不來門半掩，斜陽，負你殘春淚幾行。

一輩子很長，長到你以為永遠也沒有盡頭。一輩子又很短，短到你以為青春還在昨天。

人這一輩子會歷過許多春秋，同許多人擦肩而過，但能記得的事與人，屈指可數。他們出現在我們的生命裡，像命中註定，又似毫無邏輯。

我們不知道遇見的人是否都是對的，做過的選擇是否也都是對的，於是，我們便只好隨心所欲。那些命中註定出現的人，有些時候就在我們的隨心所欲中再命中註定般的離開。

於是，我們道有緣無分；我們道無可奈何；我們道感恩遇見。

其實，這世間的命中註定，怎麼說呢，應是三分在天，七分在你。

馮延巳的這首詞，情與景融合的巧妙。本是閨怨之情，細細讀來才發覺詞中還夾雜著其他的情緒。

不知是春日的細雨惹了相思，還是相思迎合了細雨，總之，在這細雨綿綿的天兒裡，她的情算是有了釋放之處。

細雨下，雨珠墜，點綴青青草。她俯身接住一滴雨，才發覺，這雨滴裡藏有乾坤。她想留住雨滴，可到底是天不遂人願，有些事情改變不了，就像從指尖滴落的流光。

馮延巳的詞用一句“細雨溼流光，芳草年年與恨長”，便把恨之切表現出來了。

而為何會恨之切？只因愛之深。

女主人公坐在高閣之上，鳳樓之中，不知想些什麼，只是遙望遠方，那一片極目的白茫茫。

如此說來，倒不知是女主人公眼中的茫茫一片還是心中的一片茫茫了？

筆鋒即此，詞人將鏡頭轉向室內，鸞鏡成雙，鴛衾成對，而鏡頭中的女主人公一人端坐在床邊。不得不說，詞人很會運用對比。

而下闕的一組對比也讓人感到一股悲涼。“魂夢任悠揚，睡起楊花滿繡床”一句，女主人公是睡著含笑，掛淚醒來。

她可以於夢中同丈夫相偎依，同丈夫嬉戲。可一旦夢醒，床邊冰涼，只有滿床楊花作陪。而這楊花許是可憐她吧。

時光就這麼悄悄而過，當她發現已日落西山時，驚覺流光之快，回首張望，卻是空無一人。

這樓還是這樓，這花還是這花，這人還是這人。那人應還是那人，只是不知在哪。

她許是習慣了這樣的日子，門扉半掩，那人應該會回來吧。

寫到這，不禁想到那句“無人問我粥可溫，無人為我立黃昏”。詞中女主人公為她的丈夫立黃昏，那人卻不知足，真真兒有點諷刺。

許是人就是這樣吧。得到了不知珍惜，總是失去後才懂得原來曾經有人這樣愛過自己。

他們之間也有一場命中註定，只是有一人不知這緣分也需要經營。

詞人並未寫出他們的結局，只是著重描繪了女子的思念之情。

那“負你殘春淚幾行”一句刻畫出女主人公心理路程的結尾。她將思念盼成殘陽的顏色，再將殘陽碾碎髮酵，一飲而盡。

人世間的相思有各種，相思苦卻相通。有人將其攢成失望；有人將其化為執著；也有人將其慢慢遺留在昨日，然後輕嘆一聲，負你殘陽，春淚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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