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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談村上春樹《挪威的森林》的悲劇性及其原因

由 留藏文底 發表于 動漫2021-08-23
簡介三、總結《挪威的森林》透過直子、木月、渡邊、玲子、永澤等人的命運悲劇向我們展示了那個時代的個人悲劇,物質世界與精神世界的失衡,活在其中的人們陷入孤獨、虛無、絕望的境地,這是所有發達國家都會面對的困境

渡邊和玲子為什麼要做

摘要:村上春樹的《挪威的森林》憑藉其憂鬱感傷的氛圍、韻味綿長的語言以及潸然淚下的愛情故事吸引了無數讀者,同時也在世界範圍內掀起了村上春樹熱,《挪威的森林》熱。本文將從小說的悲劇性展開論述,分析小說悲劇性的具體表現,以及造成人物悲劇命運的種種原因。

關鍵詞:挪威的森林 ;人物 ;悲劇; 原因

Abstract:It is Haruki Murakami‘s Norwegianwood’s unique charactristics, such as the sentimental atmosphere, lasting appeal words and touching love storys, that successfully attract numerous readers of all walks of life and, in the meantime, arose the popularity and craze of this book。 The writer of this thesis intend to analyse its way of presenting the tragical factors and concrete details and discuss the various reasons for the tragical fates of main characters as well。

Key words: Norwegianwood ;characters ; tragedy ; reasons

提到村上春樹大家自然而然會想到他的長篇小說《挪威的森林》。《挪威的森林》是村上春樹的代表性作品,也可以說是村上春樹嘔心瀝血的最高成就,從其影響力上我們可以看出來。該小說自一九八七年問世以來,迅速風靡全國漸至蔓延到世界範圍。在日本平均每三十人就擁有一本《挪威的森林》,一九九六年統計時,該小說上下冊僅在日本就銷售出七百餘萬冊,如果把時間推到現在,把範圍擴充套件到全世界,其銷售量何止千萬!《挪威的森林》為何有如此不可思議的藝術魅力?很多人都在關注這個問題,孤獨感傷的氛圍、虛無絕望的情緒、韻味綿長的語言,潸然淚下的愛情故事等等,這些都是該小說成功和吸引讀者的因素,但本人認為該小說的悲劇性是其成功的最大原因,《挪威的森林》不僅描繪了一群都市少年的悲劇命運,而且從時代的高度寫出了發達資本主義下的群體悲劇,精神危機。它向我們揭示了科學、物質、文明掩蓋下的東西——一群失去了精神家園而陷入絕望虛無困境下的都市人,用波德萊爾的話說,是蟻聚的都市,充滿夢幻的都市。

淺談村上春樹《挪威的森林》的悲劇性及其原因

《挪威的森林》的情節不算複雜,用村上春樹的話說是一部“足以讓全國少男少女流乾紅淚”的“百分之百的戀愛小說”(《文學界》一九九一年四月臨時增刊號),事實上也是如此。故事從回憶開始,用倒敘的手法,講述了三十七歲的“我”即渡邊,在飛往漢堡的波音七四七上聽到了“挪威的森林”這首曲子而陷入一段青春故事的回憶裡。渡邊在東京上大學時無意間再次遇見好友木月的女友直子,並順其自然地走到了一起,當時木月已經自殺了,而直子也因此患上了精神心理方面的疾病。在她二十歲生日那天和渡邊發生了性關係,之後不久就住進了“阿美寮”療養所養病,渡邊愛著直子,直子的心裡卻只有木月,和渡邊在一起也是因為極度的寂寞孤獨。為此渡邊一直很痛苦,悲哀地難以自禁,他無法擺脫孤獨、虛無和痛苦。在直子養病期間,渡邊又認識了野性未脫、活潑迷人的綠子,渡邊絕望地徘徊在兩段感情之間,既愛著綠子又無法擺脫對直子的責任,這段複雜的感情糾葛最終以直子的自殺告終,而渡邊依然在自我的拯救中掙扎,在現實的世界裡他找不到任何出路。

由此可以看出小說的情節確實平平,然而掩卷而思,總有一種情緒在心頭揮之不去,讀了若干遍之後才捕捉到這種情緒,悲哀和徹骨的孤獨,為直子悽美的命運惋惜;為渡邊的苦苦掙扎而感傷;為永澤、敢死隊的機械而悲哀,這一切都源於小說深沉的悲劇性。小說以“挪威的森林”命名本身就具有悲劇意味,“挪威的森林”(NORWEGIANWOOD)是二十世紀六十年代甲克蟲樂隊(Beatles)的一支“靜謐、憂傷、而又令人沉醉莫名”(《村上春樹集月報*六》)的一首曲子。歌詞的大意是這樣的:男孩在睡夢裡感覺女朋友的房間像挪威的森林一樣神秘、無邊無際,醒來卻發現房間空空的,不見了女友美麗的身影,房間像森林一樣孤寂,昨夜的一切宛若一個美麗的夢,男孩在茂密的森林深處彷徨。這支曲子是孤獨虛無的象徵,反映了一個時代的個人感受。另外小說開頭以三十七歲的“我”獨自在飛機上,雖是去德國漢堡,但那裡也並非“我”的歸宿,不過是人生旅途的一個驛站,這也暗含了孤獨、飄泊,透著淡淡的悲劇色彩。本文將著重從小說的悲劇性入手,剖析小說悲劇性的具體表現,以及探究造成人物悲劇命運的深層原因。

一、悲劇性的表現

現代意義上的悲劇不同於傳統意義上的悲劇,傳統意義上的悲劇是外在的,它體現了人與自然、人與神、人與命運的對抗中所表現出來的苦難性,像古希臘神話裡的西西弗斯、普羅米修斯、俄狄浦斯等等,而現代意義上的悲劇強調的是內在的,精神心理層次的。“西方現代悲劇的中心主題是人在資產階級社會中的異化,是人的價值和尊嚴的無可挽回的失落”,[1]另外“人與社會的異化與反異化的關係是西方現代文明的基本關係,也是現代悲劇的基礎”。[2]這是任生名在《西方現代悲劇論稿》中提到的現代意義上的悲劇,它強調的是社會對人的壓迫,人在社會中的生存困境。村上春樹《挪威的森林》的悲劇性正是現代意義悲劇的體現,人與現實世界脫離,在自我的精神世界裡掙扎、苦悶、孤獨,表現在行動上就是自殺、縱慾、孤立、自娛自樂、自憐自戀;表現在精神心理上就是孤獨、憂鬱、苦悶、困惑、虛無和精神分裂。本文將著重從自殺行為、性行為、孤獨空虛三個方面來分析小說悲劇性的表現。

自殺這種行為在村上春樹的小說裡很常見,《尋羊冒險記》中的鼠,《舞!舞!舞!》中的午反田,《品川猴》中的松中優子,但沒有一部小說像《挪威的森林》那樣充滿了死亡的氣息,小說裡有五個人自殺,直子、木月、直子的姐姐、直子的叔叔、初美,他們自殺時都是正值青春年華,木月和直子的姐姐死時都是十七歲,直子是二十一歲,初美也是在二十幾歲時自殺的。小說的悲劇性首先就表現在主人公的自殺上,但村上春樹並不是僅僅寫死亡而是賦予了死亡更深層次的意義。“高明的悲劇性描寫並不僅僅是一個‘死’字,而是一種透入骨髓、揮之不去的長悲”。 [3]村上春樹寫的死亡不是大悲而是一種長悲,具有回味性,我們可以透過小說中具體人物的自殺行為來理解這種長悲。木月是小說裡最先出場的自殺者,自殺的動機小說裡沒有明晰的說明,他自殺的方式很獨特,慢慢窒息,好像要故意享受死亡的過程,他沒有留下遺書,也沒有推想得出的動機,這難免讓讀者費解。不過在第六章渡邊和直子的對話中還是能夠找出木月自殺的動機,直子提到木月是一個很脆弱的人,“他總是想改變自己、提高自己、卻總是不能如願,又是著急又是傷心” [4] [P152]。他把自己和直子封閉在無人的小島,遠離現實世界。然而人總是要長大去習慣這個社會,成長的代價就是改變自己、適應社會規則。木月拒絕向現實妥協,寧願自殺也不願意改變自己。可以看出木月是絕望和孤獨的,他擁有直子擁有愛情卻還是選擇死亡,愛情也無法拯救遊離於現實之外的他。一個十七歲的男孩對世界毫無留戀,其絕望的生存困境不能不讓我們震驚和思索死亡背後的深層意義。

直子實際上是步木月的後塵,直子自閉自憐而又沉默寡言,她給人的形象有些像林黛玉,極度的自閉讓直子極度地孤獨,她渴望渡邊的愛和撫慰,卻又無法放開自我走到現實世界裡去,無論渡邊怎麼努力,直子都在一步步後退,她已經沒有了生活的希望。“一旦世界失去幻想與光明,人就會覺得自己是陌路人,他就成為無所依託的放浪者,因為他們被剝奪了對失去的家鄉的記憶,而且喪失了對未來的希望”。[5]直子、木月還有初美,他們都是對現實世界失望的人,他們陷入無助絕望的境地,死亡成了唯一的出路。他們不關心外部世界,尤其是直子,她總認為自己是不正常的人,與誰都沒有共同語言,一個人在陰暗的角落裡舔舐傷口。實際上,木月死後,直子的靈魂就已經去了另一個世界,現實中的她只是一個軀殼,直子去“阿美寮”,只是一個走向死亡的過渡期,無論渡邊怎麼努力,直子都在一步步後退。她對社會沒有任何的感情,對家人、朋友也沒有任何的責任,一個沒有理想、沒有追求、沒有信仰、沒有責任的人註定要被社會拋棄。最後直子吊死在森林的深處,葬禮淒涼,她的家人還在掩飾真相。如此的命運悲劇不能不讓我們哀思,這些年輕人到底怎麼了?是社會拋棄了他們,還是他們拋棄了社會?死亡的深刻記憶讓每個讀過《挪威的森林》的人都無法忘記,渡邊明白了“死並非生的對立面,而作為生的一部分永存”。 [4] [P28]的確如此,死對於死者來說意味著結束,也意味著解脫,然而對於生者來說,死是深刻的事實,是生活的一部分。木月的自殺改變了直子的命運,也深深地影響著渡邊,直子活在木月死亡的記憶裡最終被拽入死亡之地。而渡邊在青春時代過早的接觸到死亡,並從死中領悟出深刻的哲理,結果本該屬於青春的東西消失了,木月的死亡促成了渡邊的早熟,同時也造成了他內心的困惑和消極的人生觀。

淺談村上春樹《挪威的森林》的悲劇性及其原因

另外小說的悲劇性還體現在性描寫上,當然這是一種沒有“腥味”的性描寫,村上春樹只是藉助人類原始的本能行為來寫都市人的無奈、空虛和孤獨。在高度發達的資本主義社會中,人們迷失在高樓林立的都市裡,一切都成為商品符號,人們在享受物質生活的同時又厭惡物質生活,他們自我墮落,飲酒縱慾,性成了他們釋放苦悶,排遣抑鬱的出口,只有肉體的溫度才能證明自己和世界的真實存在。小說裡永澤睡過七八十個女孩,渡邊也被永澤拉去睡過八九個女孩,他們這種放蕩的生活方式也沒有什麼特別的目的,不外乎排遣寂寞打發虛無的生活,像永澤說得那樣“和素不相識的女孩睡覺,睡得再多也是徒勞無益的,只落得疲憊不堪、自我生厭,我也同樣”[4] [P41]。永澤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幹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做,但他不能對周圍的可能性視而不見。渡邊也好,永澤也好,並不是喜歡縱慾的生活,他們被現實世界壓迫得喘不過氣,孤獨得要命,空虛得要命,只好用異性的體溫來排遣苦悶,甚至是麻痺自己,這的確是件悲哀的事情。用性來對抗孤獨、虛無,結果得到的是更加的孤獨、虛無。除此之外,《挪威的森林》中的性還有另外的一層意義,即紐帶作用,性還是連線現實世界和虛無世界的紐帶,它體現在渡邊和直子之間、渡邊和玲子之間、直子和木月之間,木月和直子之間不能發生性關係意味著永恆的孤立,意味著兩人都無法進入現實世界,無法和現實世界發生聯絡,結果木月只能選擇自殺。直子也是,在她二十歲生日時和渡邊發生了性關係,之後就永恆地喪失了青春的活力,只活在精神世界裡,儘管渡邊後來渴望透過性來拯救直子,直子也努力過,但最終直子還是走上了木月的道路。渡邊和玲子的關係也可以看出這一點,小說的最後,渡邊和玲子發生了性關係,渡邊因此從直子死亡的陰影中解脫出來,玲子也得到了救贖。在這裡“性既是虛無生活的一種註腳,也是無可無不可的生活救生圈”。[6]透過性來解救陷入精神困境中的人們,而不是愛情,這難道不是現代人生存的悲劇嗎?

縱慾也好,自殺也罷,皆源於內心的孤獨,生活的虛無,小說中寫得最多的就是孤獨,一種擊痛人心的孤獨感。在小說裡,孤獨既是縱慾、自殺的一個心理原因同時又是人物悲劇性的體現,是現代悲劇的一種深層體現,林少華在《村上春樹何以為村上春樹(代譯序)》中提到這點:

人,人生,在本質上是孤獨無奈的。所以需要與人交往,以求相互理解。然而相互理解果真是有可能的嗎?不,不可能,尋求理解的努力是徒勞的。那麼何苦非努力不可呢?為什麼不能轉變一下態度呢——既然怎麼努力爭取理解都是枉費心機,那麼不再努力就是,這樣也可以活得蠻好嘛!換言之,與其勉強透過與人交往來消滅孤獨,莫如退回來把玩孤獨,把玩無奈。[7]

村上小說中主人公的無奈正是人類生存困境的無奈,當物質世界與精神世界失衡的時候,人只能把自己逼向絕境,人類可謂是悲劇的製造者又是悲劇的受害者。在《挪威的森林》裡,每個人都孤獨得要命,一方面渴望擺脫孤獨,渴望理解和愛,一方面又孤立自己,看似輕鬆地享受著孤獨。小說中我們可以看出親情是被忽略的,每個人都是脫離了家庭的獨立個體,另外朋友圈子也小得可憐,不外乎兩三個人,渡邊、木月、直子是一個圈子,渡邊、敢死隊是一個圈子,渡邊、永澤是一個圈子,渡邊、直子、玲子又是一個圈子,它們之間除了渡邊以外基本上不發生聯絡,從人物關係上來看這也是孤獨的表現。彼此孤立、封閉、自戀,村上春樹用人際關係的簡單性表現著現實世界的冷漠性。沒有朋友會孤獨,沒有戀人也會孤獨,然而有了朋友、戀人就不孤獨了嗎?渡邊喜歡兩個女孩,可以說有兩個女朋友,還有木月、永澤、敢死隊、伊東等朋友,然而他無時無刻不在孤獨著,可以說他和誰都沒有深交,他說過會徹底瞭解直子,因為他愛著直子,可是到直子死去,他也沒能瞭解直子,甚至愛不愛直子,愛是怎麼回事他也不清楚。他和直子之間的對話總是出現錯位,當然出現這種狀況有直子的原因,但渡邊對於直子更多的是責任而不是心靈相通的愛情,他已習慣了不理解別人也不讓別人理解自己。渡邊這種自閉的生活態度曾被綠子一針見血的指出:“people are strange when you are a stranger” [4] [P202]。只是渡邊不願面對,他自我陶醉於一個人喝酒、看小說、熨衣服、聽音樂,給人一種瀟灑地把玩孤獨的感覺,看似孤傲,其實那表面下的痛苦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

而直子不會把玩孤獨,只會在極度的孤獨中沉淪,把感情憋成一團,偶爾的宣洩只是痛哭一場。文中有兩次提到直子的哭泣,每一次都讓讀者心碎。一次是在直子二十歲生日的時候,“她眼裡湧出淚珠,順著臉頰滴在唱片套上,發出很大的聲響。淚珠一旦滴出,隨後便一發不可遏止。她兩手拄著草蓆,身體前屈嚎啕大哭。” [4] [P46]另一次是在渡邊第一次去“阿美寮”看直子的時候,談到木月,直子“突然身體顫抖起來,開始啜泣,直子把身體彎成一團,雙手捂臉,仍像上次那樣上氣不接下氣地急劇抽噎。” [4] [P135]這兩次哭泣,可以看出直子的孤獨是痛徹心扉的,她的生命就像秋天樹梢上的黃葉,脆弱得不堪一擊,她所能做到的就是在孤獨的森林裡慢慢等待死亡,對於時代強加給個人的命運,直子從來沒有反抗過,自始自終她都認為自己是不正常的人。整篇小說裡,直子說了不下於二十次的“不正常”,她的這種自我定位已經註定了她悲劇性的命運。

綠子是小說裡唯一一個顯得陽光的人物,她活潑可愛,對人熱情,脾氣也好,思維敏捷,人也漂亮,用文中的話說:“全身迸發出無限的活力和蓬勃生機,簡直就像剛剛迎著春光蹦跳到世界上來的一隻小動物。眸子宛如獨立的生命體那樣快活地轉動不已,或笑或惱,或驚訝或氣餒”[4] [P60]。從頭到尾,綠子都給人這樣一種印象,對什麼事情都無所謂,大大咧咧,語言幽默,有著自己獨特的處事原則,雖然對不公之社會也有怨言,但沒有表現出一絲的頹廢之情。如果按照家庭環境和社會地位來說,綠子是最有可能陷入孤獨自閉之中的人,她出身底層,從小也沒得到過多少母愛;在一所貧富差距很大的學校裡讀書,被人瞧不起;母親早早去世,接著父親又重病死去。在她青春的歲月裡,先後送走了爺爺、奶奶、媽媽、爸爸。可以說綠子的童年、青年都是不幸的,然而村上還是把她塑造成了一個與眾不同的人物。至少表面上是這樣的,但是深讀文字,我們會發現綠子也是孤獨的,父親死後,綠子發出了一聲嘆息,每次讀到這裡,都會有一種心碎的感覺,綠子是偽裝的堅強。一個二十一歲的女孩,無論多麼人情練達,無論多麼諳熟所處的環境,都無法擺脫孤獨的氣息,綠子對渡邊說過“可我覺得孤單,孤單得要命” [4] [P270]。實際上是孤獨,孤獨得要命。實際上活潑可愛的綠子和溫柔纖弱的直子沒有什麼區別,內心的孤獨是一樣的。

《挪威的森林》處處給人一種悲涼之感、絕望之感、以及頹廢消極之感。裡面的人物都孤獨得無藥可救,其懸空式的結尾更是讓人悲從心生,渡邊在不知道的地方呼喚綠子,這暗示了他依然沒有找到生活的出口,可以說在這部小說裡,沒有一個人是幸福的,這正是村上所要表現的,一種絕對孤獨的悲劇人生。要麼用死亡結束一切,要麼在孤獨中痛苦一生,別無選擇。

二、悲劇性的原因

黑格爾說過:“個人悲劇後面不涉及人類的悲劇將是毫無意義的”。我們可以看出《挪威的森林》中人物的悲劇命運並非是幾個都市少年的悲劇,它有著深刻的社會性和時代性,木月、直子、初美的自殺,渡邊、永澤的孤獨空虛都是有著深層的社會原因。小說的背景發生在上個世紀六十年代,當時日本已經進入高度發達的資本主義社會,透過一組資料我們可以直觀地看出日本當時的經濟狀況:

從1956到1937年,日本的工礦業生產增加了8。6倍,年平均增長率高達13。6%。1956年,日本的國民生產總值為250億美元,經過5年時間,到1961年便翻了一番,達到500億美元。又經過了5年的時間,到1966年,再次實現了翻番,其國民生產總值超過了1000億美元。1970年,其國民生產總值超過了2000億美元,四年又翻了一番。到1973年,國民生產總值達到了4099億美元,三年又翻了一番多。整個60年代,日本的經濟過山車式的增長,它的國民生產總值1960年超過加拿大,1966年超過法國,1967年超過英國,1968年超過德國,躍居資本主義世界第二位。[8]

伴隨著經濟的飛速增長,人們的精神危機也出現了,物質生活的急速膨脹,造成了人們精神世界的失衡,一方面,人們的精神世界滯後,不得不快速地改變自己來適應物慾橫流的社會,另一方面,物質世界對人的壓迫,使人越來越趨向於物,即所謂的異化和人性危機。隨著物質生活的不斷豐富、城市日益膨脹,都市人輕而易舉地可以得到大量的資訊,而人與人之間的交流也隨之減少,鋼筋混凝土的摩天大樓困住了人的精神思維,立交橋高速路縮小了人與人之間的空間距離,卻拉大了人與人之間的心理距離。都市不過是“有大量的傢俱卻沒有天棚和地面的在宇宙中漂浮的房子”。生活在其中的人們像無根的浮萍,孤獨、虛無、失落卻又無力面對強大的社會。每個人都活在現象下,像渡邊說得那樣:“人們像是很幸福,但我不知道他們是真的幸福,還是隻是看起來幸福” [4] [P96]。都市的繁華掩飾了人們內心的焦慮和孤獨,然而它真實地存在著,存在於社會規則下的每一個人的心裡!

小說中寫的最多的是社會規則,人物的悲劇命運和社會規則息息相關,不論小說中的人物選擇怎樣的生活方式,都無法擺脫社會規則的束縛。“社會力量無形之中束縛著人、制約著人、殘害著人。人在這個強大的社會力量面前變得如此軟弱、渺小,以致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變得可憐與可悲。” [9]強大的社會異化了活在其中的人,《挪威的森林》中,村上春樹從側面表達著他對社會規則的態度,大學裡的學潮,永澤的奇特人生觀,直子的自殺,人物的一言一行無不透露著社會現實的殘酷和冷漠。小說裡永澤是一個獨特的傢伙,聰明有毅力有野心,是一個懂得利用社會規則的人。透過永澤及綠子的言行我們可以看出所謂的社會規則就是:1、社會這東西從根本上就是不公平的,不公平的社會也是大有用武之地的社會。2、不要同情自己,也不要同情別人。3、人生中不需要理想,需要的是行為規範。4、人要改變自己適應社會,而不是做無謂的掙扎。5、社會崇尚權力、金錢、地位。6、支撐這個世界的是小民,被剝削的也是小民。永澤深諳這種社會規則,他利用自己聰明的頭腦拼命往上爬,它通過了外務省考試並且掌握了五門外語。日常生活中,他可以吞下兩個活物來威懾對方,因為他知道強權即公理。另外他對於性的態度也是極端自私的,有了女朋友還去隨便睡女孩,並認為這很正常,錯不在他,深愛他的初美最終被他拋棄而自殺。永澤是一個只對自己感興趣的人,自私、傲慢、狂妄、強勢是永澤一貫的作風,然而他就活地很輕鬆嗎?渡邊一針見血地指出了永澤的內在矛盾:他也揹負著他的十字架匍匐在人生征途中。最愛他的人死去了,渡邊最終否定了永澤的生活方式與他斷絕了關係,雖然永澤掌握了社會規則,但也難以擺脫孤獨和虛無。一切都是枉然,永澤比任何人都孤獨、都可悲,實際上永澤要比直子不正常得多,至少直子有愛有感情,而永澤只是被異化了的機械物。

小說中還有一個可笑的人物敢死隊,他不像永澤那樣可以掌握利用社會規則,而是完完全全地臣服於社會規則,他過著嚴謹呆板的生活,連理想也顯得迂腐不堪,他努力地學習地理,其目的就是進國土地理院繪地圖,更讓人不可思議的是一套廣播操可以做十年,難怪他會成為渡邊和直子、綠子談話的笑料。可以看出敢死隊是一個不會思考的人,他嚴格恪守著社會規則,結果無緣無故退學了,對於這樣一個人來說也是天大的悲劇了。想想也是,社會中永澤、敢死隊這樣的人還少嗎?他們雖然順從了社會規則,也逃不過命運的悲劇,精神的審判是永恆的。不過與那些不順從社會規則的人相比他們還是幸運的,木月、直子就是典型的例子,他們“就像在無人島上長大的光屁股孩子,肚子餓了吃香蕉,寂寞了就相擁抱而眠” [4] [P154]。他們根本就不知道社會規則為何物,更不用說人情世故、社會百態了,他們只活在兩個人的理想世界裡,完全背離了社會規則,然而人總要長大,不管社會多麼地不近人情都要融入社會。木月和直子也知道這些,他們一直希望透過渡邊回到現實世界,但是他們失敗了,因為渡邊也是一個需要拯救的人,他和小說裡的所有人都不一樣,他是一個矛盾的人,活在現實與理想之間。渡邊沒有完全背離社會規則,他是一個順從的反叛者,冷眼旁觀帶著些嘲笑的味道。然而他畢竟太年輕,無法擺脫現實給他帶來的痛苦,他愛著理想世界的直子,又離不開現實溫存的綠子,他討厭庸俗的學校生活,卻又不得不呆在那裡,對於社會規則的若即若離,讓他時刻處於孤獨痛苦之中。三個人,三種表現,永澤用強勢、聰明突破規則;敢死隊木訥機械的固守規則;渡邊暖昧的對規則若即若離,實則是一種生活的逃避。不過,在工業文明社會下,無論怎麼選擇,都難逃悲劇性的命運,他們都在一步步失去自我,成為社會這臺機器上的一個零部件!

淺談村上春樹《挪威的森林》的悲劇性及其原因

小說悲劇性的另外一個原因是人類的精神危機,對於精神危機的理解我們來看一下任生名的論述:

1、上帝死後,人生存在於荒誕世界的悲涼感。2、西方文明程序中由信仰斷裂引起的人文主義理想失落感。3、作為小人物的現代個人對社會壓抑和排斥的向度進行無望抗爭的悲憤感。4、現代個人在技術世界裡無所始從的孤獨感5、反傳統又在傳統之中的無奈感。6、在現代、後現代層面反顧而突入原始儀式的意識孤寂感。7、對集體無意識、個體無意識的神秘恐懼的原型力量既順從又竭力想擺脫但卻無能為力的尷尬感。8、從人生有意義、世界有意義到人生無意義到世界無意義的本體消解感。9、從認識到死亡的意義進而體認到死亡無意義的本體無謂感。10、人對自身懷疑而又想方設法消除懷疑的自卑感。[10]

小說是理論的闡述,在《挪威的森林》裡,處處體現著上面提到的失落感、虛無感、孤獨感以及無奈感。渡邊總是在現實世界裡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周圍的一切都顯得虛幻而不真實,文中,渡邊離開“阿美寮”時,感覺自己似乎到了另一顆行星,“阿美寮”是另外一個世界。這種對真實世界的不確定性在小說裡多次出現,任生名所說的“悲涼感”、“失落感”、“孤獨感”和“尷尬感”渡邊都深有體會,可以看出渡邊的精神世界混亂不堪,直子、木月更是如此。另外村上春樹還透過寫愛情、信仰、理想、田園風光的逝去展現那個時代的精神危機。直子失去了木月,渡邊失去了直子、永澤失去了初美,愛情的悲劇意味著人類希望的破滅,現實的絕望讓他們只能躲在精神世界裡幻想,在沒有愛情的城市裡可以想象人們有多孤獨。村上春樹說過要寫一部讓全國少男少女流乾紅淚的小說,他做到了,還有比絕望的愛情悲劇更讓人心碎的嗎?另外小說裡多次寫到自然風光,在渡邊多年後的回憶裡,日漸清晰的是清新自然的風景,草的芬芳,風的微寒,山的曲線,犬的吠聲,這實際上是一種懷念,一種對過往歲月的懷念,他們渴望迴歸自然,遠離喧囂。直子選擇去“阿美寮”實際上是逃避,也是一種嚮往,她渴望寧靜的生活。村上春樹花了很多筆墨描寫洋溢著溫馨自然的“阿美寮”:柔美的月光、寂靜的山林、溫柔的夜色。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阿美寮”都是一個理想的世界,只是這樣的世界裡少了木月,沒有愛情,沒有夢想,直子依然孤獨著,她的精神世界實際上是一片廢墟,透過對“阿美寮”生活狀態的描寫,村上從一個小孔裡向我們展現了時代的精神危機。所有美好的東西都在失去,愛情、朋友、自然、青春歲月,面對這些,生活在其中的人無能為力,連綠子那樣活蹦亂跳的女孩都會覺得孤獨寂寞,誰又能逃脫呢?村上春樹把那個時代的感覺寫得真真切切,現實的殘酷、社會體制的苛刻以及人們精神世界的絕對孤獨,他們的悲劇性命運可謂是註定的,因為他們無法擺脫時代,逃避社會規則。精神危機無處不自在。

另外他們的悲劇既是社會的,又是個人的。在一個崇尚物質、權力、金錢的社會里,每一個人都是悲劇的製造者。小說中渡邊、直子、永澤都是以自我為中心的人,他們沒有責任感和同情心,這是造成他們悲劇性的個人原因。渡邊拋棄高三時的女友並認為是理所當然,把敢死隊當做笑柄也是理所當然,隨便地睡女孩也沒什麼不妥,他從不站在別人的角度考慮問題。所想的都是自己的感受,自己的慾望。不過渡邊並不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人,他對自己的行為有反思,因此他時常處於迷惘痛苦之中。和渡邊相比,永澤和直子的自私更極端。永澤出身世家,衣食無憂,過著貴族式的生活,家庭環境和社會環境造就了永澤自私、傲慢、優越、強勢的性格特點。他有一個深愛他的女友,卻還在沾花惹草,並認為這僅僅是一種遊戲,誰也不受傷害。他對自己的評價是:只對自己感興趣的人,只能活在渴望下,別人受傷害是別人的事情,與自己無關。他的冷漠無情導致了初美的自殺,我們可以看出永澤是一個泯滅人性的傢伙,極端的自私,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他的悲劇在於把自己變成了工具,人性中的溫存,他永遠感受不到。直子的極端自私與永澤不同,她沒有刻意地傷害別人,只是活在自我的精神世界裡,對於現實漠不關心。無論渡邊怎麼愛她,她都沒有迴應,渡邊只是她孤獨時的犧牲品。當直子無法忍受現實的孤獨時,她選擇了自殺,至於自殺留給親人、愛人的悲痛,那就是別人的事情了。可以看出,直子的死實際上是自己逼迫的,性格決定了她悲劇命運的短暫一生。

村上春樹選取一群都市少年的悲劇命運作為當時社會的一個縮影,也許不夠真實,不夠全面,但作家對時代氣息的敏銳捕捉以及對人物心理的準確刻畫,還是讓不同國界不同年齡的讀者產生了極大的共鳴,這是悲劇的共鳴。我們姑且不論社會規則、精神危機、個體因素哪一個是造成人物悲劇的主要原因,單從小說層面以及作者的意圖傾向上來看,毫無疑問,個人是社會的犧牲品。小說裡提到“百孔千瘡”的生者世界,這是一群都市少年對現實世界的定位,同時也是村上春樹對現實世界的定位。渡邊、綠子、直子、永澤……,他們的年齡都在二十歲左右還沒有真正的走向社會,而社會環境、社會規則都是既定的,不管既定的社會規則合不合理,他們都沒有選擇的權利,只有改變自己的性格甚至是人性來適應“百孔千瘡”的世界。永澤、敢死隊順從了;渡邊消極的委身於生活;綠子看似樂觀的悲觀著;木月、初美、直子逃避了。他們的命運哪個更具有悲劇性?生者?還是死者?實際上結果都是一樣,在強大的現實力量面前個體是微不足道的、生命是微不足道的、死亡也是微不足道的。村上春樹在小說開頭寫道:獻給許許多多的祭日,對於遊離於現實世界的人來說,過去的每一天都是生命的祭日。

三、總結

《挪威的森林》透過直子、木月、渡邊、玲子、永澤等人的命運悲劇向我們展示了那個時代的個人悲劇,物質世界與精神世界的失衡,活在其中的人們陷入孤獨、虛無、絕望的境地,這是所有發達國家都會面對的困境。西方國家有“垮掉的一代”、“頹廢的一代”,高度發達的日本也有類似的一群年輕人,他們對時代的體悟是一樣的,孤獨無國界、虛無無國界、死亡也無國界。中國的讀者喜歡《挪威的森林》,是因為他們也嗅到了物慾時代的氣息,那種絕望的孤獨在物質世界裡飄蕩著,混亂的精神高地沒有信仰。每一個時代的悲劇都是個人悲劇的組合體,人沒有權利選擇時代,只能承受。“假如你不想進精神病院,就要心胸豁達地委身於生活的河流” [4] [P319],這就是村上春樹要告訴我們的。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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