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李智源 審計觀察

“當時你是倉庫的保管員，這些糧食入庫檢斤單你簽字確認過，為什麼有的倉庫最大庫容2500噸，入庫單反映入庫重量卻達到了3800噸？為什麼統計報表反映同一個倉庫同時儲存了3種不同型別的糧食？”面對審計組的尖銳提問，X市H糧油儲備有限公司的倉庫保管員王某臉上露出緊張的神色，這才說道：“這些入庫單都是假的，領導讓我們籤的。”在審計人員一再追問下，一窩監守自盜、坐吃山空的糧庫碩鼠被挖了出來。

一、初入糧庫 雲霧迷濛

11月初的X市，正是秋高氣爽的時節，根據年度審計專案計劃安排，審計組一行驅車60多公里，來到X市H糧油儲備有限公司，對H糧油儲備有限公司開展資產負債和糧食政策執行情況審計。H糧油儲備有限公司是X市本地一家國有企業，承擔著中央儲備糧、省級儲備糧、市級儲備糧、最低價收購糧食的儲備任務，除了自有庫房外，還租用了3家民營企業倉庫作為庫房儲存糧食，總庫存量高達17萬噸。

審計組初步瞭解H糧油儲備有限公司基本情況後都覺得情況有些複雜，按照糧油儲備政策，儲備糧收購資金來源是農發行政策性貸款、貸款利息由財政承擔，儲存糧食還有保管費和輪換費，各種政策性虧損也有財政兜底，正常情況下這種企業經營壓力很小，幾乎不可能產生虧損，但審計組在和H公司工作人員座談的時候卻有人反映公司經營困難，有時候工資都發不下來，而H糧油儲備有限公司提供的財務報表卻反映，公司2013年以來每年都有盈利，公司運營情況良好。

此外，審計組在梳理往來賬款時發現，H糧油儲備有限公司居然還有向小額貸款公司和網路貸款公司借款的情況，這就反映H糧油儲備有限公司的財務狀況非常緊張，不得不從非常規渠道獲取資金。更奇怪的是，H糧油儲備有限公司糧食儲存倉庫編號5年變更了3次，倉庫保管員也頻繁更換，出納人員更是5年換了4個人，最短的一人僅僅在出納崗位上工作了5個月，這種頻繁變更倉庫編號和管理人員的做法是很不利於企業規範化管理的，特別是對於H糧油儲備有限公司這種政策性糧食儲存企業，工作的連續性很難得到保證。

面對種種困惑和疑問，鄭組長和周主審決定，分別從資金收支和糧食收儲輪換兩個方面入手，摸清H糧油儲備有限公司資金和業務運轉情況，儘快給該公司從整體上“畫個像”。

二、梳理線索 初見端倪

負責資產負債審計的劉科長說：“H糧油儲備有限公司的往來款有點亂啊！2014年糧食損耗500多萬元，2015年損耗400多萬元，2016年損耗近400萬元，這些怎麼一直掛在往來賬款上呢？”負責糧食收儲輪換審計的周副組長也感覺到了異常：“不對啊！損耗這麼多？為什麼倉儲業務臺賬沒有反映呢？出庫單和結算單都顯示足額出庫，這些都是哪些倉庫的損耗呢？我們把財務收支資料和業務資料對比下，重點關注出庫結算損益單和退款單。”

很快，審計組就發現了多處矛盾的地方。2016年出庫的10個最低收購價糧食出庫數量和入庫數量完全一致，但財務結算資料缺顯示相關倉庫存在大量退貨款的情況。有的倉庫財務賬、統計賬、倉儲賬出庫數量不一致。有的倉庫有出庫記錄，但是財務上卻沒有支出相關倉庫的搬運費。

周副組長迅速佈置了關注重點：“2016年出庫的糧食基本上是2013年左右收購的，重點關注下2013年的糧食收購情況，看購銷存臺賬邏輯關係是否對的上。”

看著彙總上來的情況，鄭組長頓時覺得問題有些嚴重。2013年有3個倉同時購進了小麥、稻穀（品種不同，不可能混倉）；6個倉年初有庫存尚未出庫，但當年又疊加購進不同糧食（不同年份糧食，不可混倉）；有14個倉賬面反映購進量與倉庫統計臺賬庫存差異較大；有6個倉賬面入庫數量、出庫數量與檢斤單、結算說明均不一致。

難道糧食出入庫資料是假的？審計組不由得提出了這種設想。

三、深挖細究 重點突破

根據前期梳理的線索，審計組將糧食收購入庫檢斤單和糧款支付記錄進行交叉比對，發現按照入庫檢斤單和單價計算的應支付收購糧食金額與賬面反映的實際支付收購糧食金額存在較大差異，這進一步印證了H糧油儲備有限公司出入庫糧食單據造假的猜想。下一步就需要重點確定問題人員和問題金額。

審計組馬上召開小組會進行討論，周主審說：“能不能要求H糧油儲備有限公司提供電子版的業務資料呢？”“2017年以前檢斤單都是手寫的，沒有電子資料，要不直接問當時的倉庫保管員和統計員吧，他們應該瞭解情況。”小李提議說。鄭組長馬上提出：“不行，我們還不能確定單據造假是個別倉庫管理員的行為還是單位行為，責任人員沒確定，直接詢問有可能打草驚蛇。”審計組討論許久，最後，周主審說：“實在不行只有採取笨辦法了，手工錄入吧。”

於是，審計組選擇2013年糧食收購入庫的檢斤單和出庫檢斤單作為樣本，將1萬餘張出入庫檢斤單資料全部手工錄入到電子表格進行整理分析，結果發現，2013年糧食收購共47份會計憑證，其中有45份記載的收購數量、單價、金額與附件單據均存在重大差異，收購的糧食重量相差3000多噸，結算金額相差1000多萬元。

審計組繼續向2012年、2014年延伸，結果發現檢斤單與實際結算支付金額之間差異超過5000萬元。

是時候和H糧油儲備有限公司相關經辦人員談談了，經過討論，審計組將目光放在了儲某身上。儲某2012年至2013年擔任H糧油儲備有限公司倉儲部部長，2013年下半年轉崗至統計部至今。

周副組長問道：“今天找您談話，主要是想了解2012年至2014年H糧油儲備有限公司儲備糧的運轉情況，我們抽查發現，入庫檢斤單、統計保管臺賬、財務結算資料似乎存在一定差異，比如XX倉、XX倉等這幾個倉庫，當時您是倉儲部長，您能不能將相關情況解釋下？”儲某猶豫了片刻：“我們倉儲部都是根據實際出入庫的情況按照規範操作的，至於其他事情，我不是很清楚。”鄭組長說：“我們既然問到了這幾個倉庫，為什麼找您想必您心裡很清楚，您是當時的倉儲部長，在檢斤單、驗庫報告上都簽了字，如果出了問題，您自己是要負責的。經過我們瞭解，您只擔任了一年半的倉儲部長就主動要求轉崗，說明您也知道其中的問題和風險。”儲某神色明顯變得慌張起來：“我都是按領導指示辦的，當時我只管倉儲，錢的事情我確實不清楚，我就是不想陷得太深才主動要求輪崗的，我全部交代，希望組織從輕處理。”

原來，H糧油儲備有限公司在每年糧食收購季結束後，由公司原總經理雲某組織，時任公司副總經理兼財務科長鬍某具體操作，召集相關門衛、檢驗員、保管員、檢斤員等業務經辦人員，按照胡某提供的單價、數量和金額，對出入庫檢斤單進行二次重新開票，包括客戶等簽名均是參照初始票據模仿，並以篡改後虛假的收購檢斤單作為財務、統計、倉庫的入賬單據，入賬的糧食數量、單價、金額均系偽造。

審計組又找到了時任出納陶某，在巨大的壓力下陶某說出了她瞭解的情況。她擔任出納期間，賬面上反映的提現都是將公司公款以支付購糧款名義轉到她的個人賬戶，再根據由時任H糧油儲備有限公司副總經理兼財務科長鬍某提供的收購結算明細表轉賬至各售糧戶。H糧油儲備有限公司出納出具的現金日記賬是按胡某要求，完全抄錄會計賬製成，非真實現金收支記錄。為了規避自己的責任，陶某還私下留存了部分收購結算明細表，並提供給了審計組。

隨後，審計組又找到其他經辦人員，進一步瞭解情況並完善證據鏈鎖定問題，至此，一個以H糧油儲備有限公司原總經理雲某為首，原副總經理胡某具體操刀，相關業務部門配合，採取編造票據、偽造會計資料等方式套取糧食收購資金的碩鼠團伙逐漸顯現。

四、全面清查 碩鼠難逃

審計組分別從資金收支、糧食購銷兩個方面對H糧油儲備有限公司進行了全面梳理，發現H糧油儲備有限公司會計、統計、倉儲集體作假賬，財務資料整體嚴重失真，賬證賬實嚴重不符；關鍵審批手續、結算資料人為滅失，5000餘萬元收購資金去向不明；內部職工參與收購，無依據支付獎勵200餘萬元；經營管理不善導致糧食量差、價差等損失共計1700餘萬元等問題。

審計組將案件移交給該市紀檢監察部門，引起了該市紀檢監察部門高度重視，第一時間抽調人員組建工作專班對相關案件進行查處。目前，H糧油儲備有限公司原總經理雲某已被開除黨籍、開除公職，一審判處有期徒刑5年並沒收違法所得；H糧油儲備有限公司原副總經理胡某受到開除黨籍、行政免職處分；其他相關人員正在進一步接受調查。（姓名：李智源 單位：湖北省襄陽市審計局）

原標題：《審計案例 | 糧庫碩鼠現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