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林俊杰是炮king

新一季《吐槽大會》裡，第一期主咖請來了王力宏。

全能學霸家庭出身，從小品學兼優，從詞曲創作到吹拉彈唱樣樣皆能，自1995年出道以來，把能拿的獎都拿遍了，把能開演唱會的地方也都開遍了，歌神張學友評價他“圈中為數不多既能稱得上靚仔而又具備音樂才華的藝人”，如此的優質偶像，來到第三季《吐槽大會》，免不了入鄉隨俗，遭到了陶喆、熱狗、李誕等人的猛烈吐槽，槽點包括並不限於唱功、創作、音樂風格等。連同近年社交網路上對王力宏的質疑和非議，我們不禁要問：王力宏的音樂水平，到底如何？

先說

唱功。

陶喆在《吐槽大會》上是這麼說王力宏的：

“我和王力宏認識二十多年了。第一次見到他是在他的MV裡。他給我的印象很深……他穿了一條很緊的緊身褲，這不是年輕的費翔嗎？那時候不理解為什麼他的褲子這麼緊，後來發現這是有原因的。其實他唱歌很有男人味，聲音很低沉，本來適合唱低音。但是他又偏偏喜歡唱高音。所以真的很需要緊身褲。唱不上去就提一點——”

接下來，便是對王力宏《唯一》、《Kiss Goodbye》的惡搞式模仿。

陶喆說的其實有根有據。剛開始出道時的王力宏，他的成名曲《情敵貝多芬》裡，你能聽得出他有很明顯的模仿張學友的痕跡。王力宏本人的嗓音是很清亮的，也許是為了塑造情深款款的形象，他會刻意讓自己的喉頭下降，使得聲音變得厚實，並更方便發出old school式的顫音。到了2001年那首大熱的《唯一》時，王力宏慢慢地走向R&B式的風格，於是他在作曲時開始挑戰更高的音域，在《唯一》裡，他便透過喉頭的上升，用真音唱到了A#4——於是問題來了，因為是透過喉頭上升來發聲，使得轉音變得比較吃力，而連帶胸腔的共鳴也會造成整體緊張感倍增，這便是陶喆所說，

王力宏“緊身褲”的梗的由來。

但這一問題，隨著王力宏在學習歌劇演員Seth Riggs所創立的SLS唱法（Speech Level Singing）後，得到了很大的改善。所謂SLS，強調喉頭的放鬆和穩定，能夠在各個聲區進行自然地轉換，從中低音區的胸聲，中高音區的混聲，到超高音區的頭聲，均能平滑過渡。許多大牌歌手，如Michael Jackson，Mariah Carey均是SLS唱法的受益者。幾乎在同一時間裡，王力宏、陶喆、林俊杰等人均開始了SLS唱法的學習，這也讓他從2004年《心中的日月》開始，以強混音的方法一改自己的演唱風格，像《一首簡單的歌》這樣聽起來高音區舒適感倍增的歌曲，對於王力宏來說已不是難事了。到2015年專輯《你的愛》裡，王力宏在《就是現在》這一首歌裡，副歌覆蓋G4-C5之間的音域，這正是普通男聲的換聲區，而最後一句用混音唱至D5的高音，這都是王力宏不斷練習的成果。

所以，

王力宏現在是用不著緊身褲了。

（王力宏與Seth Riggs學習）

再說

音樂風格的創新與融合。

第三季《吐槽大會》裡，狗董說了這麼一個梗：

“你們知道，力宏很早就在做 Hip-Hop，也在推廣中國風，甚至自創中國風的Hip-Hop 音樂，推廣了多年，推廣不利，還不如吳亦凡兩句的 skr skr（全場大笑）。很久以前，力宏早就跟歐陽靖合作過，說要帶他紅。合作完，歐陽靖自己默默地回了美國。你們知道hip -hop man為什麼要戴面具上節目嗎？他的臉都被力宏丟光啦。”

也許年輕的朋友對忽然被cue到的歐陽靖一臉茫然。這要追溯到2005年，當時沉迷嘻哈不能自拔的王力宏自創他的CHINKED-OUT，即“華人嘻哈”曲風，用美國黑人化的Beat再加古箏、琵琶、二胡等民樂，旋律上是五聲音階東方小調的路子。為了讓自己的音樂顯得更加黑炮一點，王力宏在他的專輯同名主打《蓋世英雄》裡請來了華人第一Rapper歐陽靖。歌曲MV裡，王力宏一句，“一位蓋世英雄要上臺了！歐陽靖，你在哪兒”，穿著唐裝的MC Jin便開始了英文粵語連珠炮的饒舌。翌年，第十七屆臺灣金曲獎頒獎典禮，開場秀上，王力宏身著他叔叔李建復《龍的傳人》同款白色長馬褂，又是擂鼓又是搖旗，最後再度把歐陽靖請上舞臺——這就是熱狗開的那個玩笑。

（2006年金曲獎，王力宏與歐陽靖）

關於這首《蓋世英雄》，京劇名角王珮瑜在之後又補刀了：

“王力宏這些年在音樂上做了很多嘗試，但是我拜託你好好唱歌行不行，別亂在歌里加什麼京劇元素了。戲就是戲，歌就是歌，不是咿咿呀呀就是京劇了，誤導觀眾。你如果硬是要加的話，可以找我啊。我是專業的，我肯定會給你一些有用的建議，比如說，不要加！”（掌聲雷動）

咳咳，吐槽歸吐槽，關於這個，我必須要給王力宏老師澄清一下。現在大家一說起中國風，自然會想到周杰倫；一說起嘻哈，一定會想到歐陽靖、熱狗。他們當然有著突出的成就，可你不能否認王力宏同樣在流行音樂風格的融合與創新中所做出的貢獻。年輕的聽眾也許不太瞭解，2005年時，王力宏的這張《蓋世英雄》無論對他還是對當時的華語流行音樂都有極其重要的位置，專輯中的《在梅邊》嘗試崑曲與嘻哈之融合，《花田錯》則以戲腔覆蓋副歌唱段，道出R&B之曲折，及同名曲《蓋世英雄》的大匯演，就算以今天的審美標準來看，這依然是一張充滿了勇氣和探索性專輯，王力宏是當之無愧的西學為體、中學為用之C-POP先行者。如他自己在第三季《吐槽大會》所說，“你不加，我不加，京劇何時能開花；你不唱，我不唱，京劇舞臺空蕩蕩。”在翌年的金曲獎上，王力宏憑藉此張專輯獲得最佳國語男歌手獎，也是實至名歸。

對了，王珮瑜老闆說王力宏如果硬是要在歌里加京劇的話，可以找她。其實，《蓋世英雄》裡面的那一句，“霸氣傲中原，王者揚烽煙。力拔山河天，宏威徵凱旋”，這一句其實是來自陳凱歌電影《霸王別姬》中、給張豐毅飾演片中之霸王做京劇聲替的著名京劇老生——李巖老師。

對音樂這件事，王力宏從來不是馬虎的。

（王力宏2005年《蓋世英雄》專輯釋出會）

王力宏在節目上遭到好兄弟陶喆吐槽、也是在網上受到大家非議頗多的，是他在音樂中還有許多聽起來像是

“模仿”

行為的歌曲——是的，我不會去輕易使用“抄襲”這個詞，我們是法治社會，“抄襲”是一種侵犯了著作權法的行為，只有法律可以做認定，我做不到。但在網友們的世界裡，你把“王力宏+抄襲”作為關鍵字進行搜尋，多的去了。於是，陶喆便有了以下的梗：

當年我想做一首中國風，然後就有了《Susan說》。力宏呢，緊接著，做了一首《花田錯》，哎？風格很像。後來我寫了一首情歌對唱《今天你要嫁給我》。力宏呢，緊接著，做了《你是我心內的一首歌》，哎？又很像。當時我就懷疑了，但是我想，還是不要瞎猜。直到後來，我寫了一首《我喜歡》，緊接著，力宏又寫了一首《我就喜歡》。我就說他最近寫的《AI愛》怎麼這麼奇怪，因為我沒有寫新歌，他沒有參考方向了。力宏，對不起，是我不夠上進。我對不起你力宏，對不起華語歌壇。我在這裡鄭重向大家道歉！

陶喆的這段話確實非常有娛樂效果。關於王力宏“借鑑與模仿”的部分，在他風口浪尖最甚的2013年，我曾在《南都娛樂週刊》的一次專題報道中，在記者的採訪裡做了澄清。究竟一首歌曲到底是否“涉嫌抄襲”，這不是“聽著像”或是所謂地拿一個wave的波形對比（恕我直言，這樣的方式真的很智障）就了事的，它需要科學的、具備足夠具有判斷力的樂理知識才可做出評判。王力宏在許多年前曾就他為張惠妹所寫的《火》遭受的非議，這麼說過：

有人說我寫的這首歌“火”是抄襲，我的回答是：“你該多聽一些國外的音樂！聽不是為了要模仿，而是為了要訓練自己的耳朵，教自己的耳朵該怎麼去聽音樂。”有一些歌沒那麼表面，背後的創作者在寫這首歌的時候，是有他的道理跟目的。

每一種風格和style的歌，都有他的規則。好比說，藍調是什麼？藍調就是一個12小節的型式，和大致固定的和絃；如果我寫一首藍調的歌，你會說我抄襲Eric Clapton，或B。B。King嗎？當然不是，創作藍調的挑戰是如何在這些規則裡面創新。

我一直認為國語歌可以超越自己，也可以嘗試更新的曲風。如我幫A-mei寫的這首“火”，它是最近美國流行音樂的一個新的movement，我很希望國語歌能嘗試的。Justin Timberlake的“Like I Love You”，No Doubt的“Hella Good”以及N。E。R。D。的“She Wants to Move”，都是這個新的movement“哈辣”（一種節奏的模式）style最好的例子。

我在研究這3首歌的時候，我注意到了他們相似的地方，甚至速度都一模一樣，115 b。p。m（beats per minute）！在“火”的編曲裡面，我也挑了115 b。p。m。，我有故意放一個小節跟No Doubt一模一樣拍子的鼓；這個是我刻意給這首歌的效果，就好像Shrek裡面Fiona跳起來學Matrix表現的空中功夫；透過這首歌編曲的細節，就像留下了幾個伏筆，把“哈辣”style的規則跟聲音呈現給聽眾，但是關於這首歌本身，詞、曲、和絃，還有整體的概念，它是一首全新的創意。

我相信任何新的嘗試總有它的冒險，如果有人誤會我創作這首歌的意思，希望看了這篇文章之後能讓你瞭解，這些決定不是因為我沒有音樂的想法去抄了別人的作品，而是因為我有很多音樂的想法，想要讓聽國語歌曲的人去探索。

實際上，如果你是一個涉獵足夠廣泛、聽的歌曲足夠多的樂迷，會知道王力宏所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王力宏本人是一個典型的高富帥全才型音樂人，無論是古典、爵士、R&B、嘻哈、搖滾，他任何一種風格都可以駕馭，也正如臧鴻飛說的，他自己就是一個閉環，不存在所謂音樂風格上的鄙視鏈。因為他本人的樣樣皆通，所謂的“一個人就是一支隊伍”，常常宅在錄音室裡，不太擅長與其他音樂人合作，他常會出現“誒我聽到這種音樂現在billboard上很不錯，我試試把它用在我自己的歌裡吧”的情況，他會非常隨性地讓自己的音樂元素跟著當下的潮流去進行更迭。也如陶喆所說的，陶喆寫了一首《Susan說》，王力宏覺得這裡面的戲腔不錯，那他也同樣做了很精緻的《花田錯》。他喜歡No Double那樣的充滿了ska風格的鼓，那他就在《火》裡面做一個這樣的鼓。他覺得The Chainsmokers以掀起的R&B與電子樂混搭很時髦，於是他也在《AI愛》裡玩起了Future Bass / Future Pop。當市面上出現了一種新鮮的、且被市場驗證過的音樂型別或音樂元素時，作為音樂人，你是很難對此不聞不問的。

為何2000年後，整個美國都是RAP，整個臺灣都在R&B？我還記得在另一樁類似的討論中，我的一位朋友便說：“樂迷會去分辨哪些是複製成功模式的商業用曲。只有音樂做得夠用力，夠有誠意，即使是仿作，若flow更流暢，beat更俐落，記憶點更好，樂迷一樣會買單。雖然超越一個優秀的成功模式，基本上是很難的事。若只是反覆粗製仿作，愛樂者心中自有評價，跟風者也會隨著潮水退去不留痕跡。”王力宏的音樂，我相信大家自有功過是非判斷。

好了，上面說了這麼多王力宏，我想回到《吐槽大會》這個節目上來。

作為全網唯一一檔音樂評論脫口秀的影片博主，自制節目點選量共計1。8億次（喂），自《吐槽大會》第一季第一期開播，我便陸陸續續地一直在觀摩、學習。期間，節目製作方笑果另立一檔《脫口秀大會》節目，海選時還有編導跟我聯絡面試等等……如《吐槽大會》這樣的典型stand-up comedy，把一個平日高高在上的公眾人物拽到臺上，讓一眾人當面極盡“玩笑戲謔”之能事，以直接的“互懟”製造幽默感，並透過光明正大的對明星的“群嘲”形成觀眾的愉悅。李誕作為近年聲名鵲起的鬼才，不僅是因為他在《吐槽大會》裡永遠是最有穩定看點的那一個，更在於李誕作為節目的策劃/編劇/撰稿，他並沒有停留在表面化的“懟人”上，他希望激起的不僅是低層次的、僅在短時間內被消費掉的幽默感，他的願景一直是那種具有批判性的、多元的、複雜的、甚至類似米蘭·昆德拉這樣帶有復調性的大師式幽默，在此前唐國強、曹雲金幾期中便體現的非常明顯。

因此，在王力宏做為主咖的這一集裡，當我們聽到熱狗吐槽王力宏搞了這麼多年“中國風嘻哈”，還不如吳亦凡的兩句skr skr時，除了爆笑之外，你是否會為當下的音樂傳播環境揪心一下？當我們聽到王珮瑜把王力宏在流行音樂裡融入京劇的嘗試貶得一文不值時，你是否會去陷入“到底怎麼樣才能把京劇這樣的傳統文化不失真地傳播給儘可能多的人”的思考？當陶喆在談及王力宏的“模仿”時，你又會不會想到“流行”這兩個字到底意味著什麼？為什麼十年前王力宏在人氣和聲望最頂峰時，為歐陽靖如此落力背書，可歐陽靖還得等到十年後才贏來了屬於他的機會？

我希望這些吐槽不僅是停留於此，還是大家可以停下來，在心裡思考兩秒鐘的問題。這也是為什麼我囉裡囉嗦了這麼多，在這裡認真地探討“王力宏音樂水平究竟如何”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