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路遙，除了獲茅盾文學獎的《平凡的世界》，他的中篇小說《人生》曾引起全國性的轟動：誰要沒看過《人生》，就算不上合格的文藝青年，使得當時的陳忠實和賈平凹都感到很有壓力。

柳青是路遙的精神導師，他在《人生》的前面卷首語，引用的就是柳青《創業史》中的話：“人生道路很漫長，關鍵處只有幾步路。”哪怕多走一步，少走一步，或許將影響一個人的一生。

路遙

人生的十字路口，選擇對人非常重要。然而所謂的選擇，不過是大時代潮流下，一次次被命運的推搡，高加林很難有正確的選擇。

高加林，不得不上街賣饃的窮小子，太渴望改變人生，具有強烈個人意識的農民，文學中並不多見。傳統文學中的農民，不是閏土和阿Q一類待啟蒙，就是田園風光裡的陶淵明。路遙以堅忍樸素的農民形象為背景，青年主人公卻往往是農村生活方式的厭惡者，精神上的叛逆者。

△小說《人生》中的主人公高加林是那個時代，寒門子弟的縮影。父母含辛茹苦的讓他去讀書，希望他能出人頭地。他努力學習，一心想靠著自己的努力走出農村，走出貧瘠的黃土高原。

《平凡的世界》劇照

小說中有這麼一個情節： 高加林同順德爺去城裡拉糞，受到城裡人的蔑視和辱罵後，心中滿是屈辱。

高加林望著眼前理想中的城市，心裡大聲說：“我非要到這裡來不可！我有文化，有知識，我比這裡生活的年輕人哪一點差？我為什麼要受這樣的屈辱呢？”

《人生》劇照

人生而不平等，在當時一個歷史背景下，作為農村知識青年，沒有上大學，沒有背景關係，就意味著無法離開農村，只能重複祖祖輩輩的人生。

△實際上路遙本人的人生，也相似於他筆下的高加林和孫少平，都有著特別強烈，希望實現個人價值的慾望。

幼年時期飢餓和苦難的生活，給路遙留下了非常強烈的印象。路遙出生在陝西榆林清澗縣，一個十來口人，只有一床被子的農民家庭。因為貧困，8歲時他被過繼給了伯父。曾在延川縣立中學上學，1969年回鄉務農，曾在農村一小學當過一年老師。

《人生》劇照

初中三年，是路遙人生中最困頓和難熬的一段經歷。常常每月五六元的伙食費都交不起，有時連最便宜的清水蘿蔔也吃不起。

在《平凡的世界》開頭，關於孫少平在學校的“亞非拉”伙食描寫，浸透了少年路遙的辛酸經歷，學校的飯菜分為甲、乙、丙三個等級，路遙所吃的全是丙級飯：稀飯、黑窩頭、野酸菜。

作為土生土長的農村作家，路遙的寫作素材基本來自農村生活，他始終認定自己是一個農民血統的兒子，是既帶著“農村味”又帶著“城市味”的人。

他讓孫少平說出：“只有在無比沉重的勞動中，人才活得更為充實”。

△高加林和劉巧珍，路遙都喜歡，但只能讓他們分開才行。

《人生》劇照

人是否應該為了理想和追求，犧牲愛情，哪怕當個負心漢呢？其實哪一種選擇，都會令人一生不安。

路遙一面讚揚理解，甚至是擁抱農民身上的堅韌溫厚的傳統美德，深沉博大的情懷；另一方面他身上也有野性叛逆的，不安分的東西，即現代個體意識的萌動，想要改變命運，幹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走出黃土地，改變父輩們的生活方式。

這兩種思想，表現在《人生》一方面他欣賞高加林，另一方面也歌頌劉巧珍，這兩種美他都喜歡，但魚和熊掌不能兼得。

“他現在覺得黃亞萍和他各方面都合適。她有文化，聰敏，家庭條件也好，又是一個漂亮的南方姑娘。在她身上瀰漫著一種，對他來說是非常神秘的魅力。”

高加林和黃亞萍，兩個人都是現實主義者，哪怕二人結了婚，一旦外界的條件發生變化，結局定不理想。

《人生》劇照

他們上學時一起討論過文學和詩詞，黃亞萍對高加林說：“我願你是一隻翱翔的大雁。自由地去愛每一片藍天”。

高加林滿足了其的愛情幻想，當然她不會和農民結婚；而黃亞萍彌補了巧珍不識字的遺憾，又迎合了高加林鳳凰男的野心，彼此妥協下，怎麼看都更像一場披著浪漫外衣的情感交易，怎麼看也無法長久的。

黃亞林說能靠她父親的關係，讓他到大城市裡面工作，能夠得到更大的發展空間。這誘惑令高加林動搖了，這樣的機遇誰不想抓住呢？

在婚後自然會加劇——太多算計的愛情，往往不堪重負，經不住時間的考量。加上雙方家庭的反對，和各自要強的個性，結局總歸是不容樂觀的。

高加林成功了，黃亞萍會成為另一個被嫌棄的巧珍；如果不成功，高加林就會成被支配的張克南。

在兩人熱戀時，矛盾就已顯現了，高加林更喜歡在男女感情中，居主導地位，巧珍般的柔順：他喜歡她什麼樣，怎麼做，她都願意並且幸福的，無論刷牙，穿格子衣服，一起趕大集，樣樣依他加林哥。

《人生》劇照

雖然巧珍只會對高加林說：“你們家的老母豬下了十三個豬娃，一個被老母豬壓死了”。

反之，黃亞萍雖聲稱喜歡高加林的男子漢英雄氣，見其發火也不生氣。但他們各自所處階層的落差，並非一時妥協可以填補的。

△高加林很難有正確的選擇。為理想奮鬥的人固然可敬，然而不擇手段，將希望寄託在他人身上，忘了初心也是不會成功的。

高加林看清了和黃亞萍的關係，不過一場愛情掩飾下的交易，主動地提出分手，表現坦然看清了內心，正視自己的農民身份。

作為有志青年，努力改變自己的命運沒錯，但他軟弱且虛榮心重。最終受到命運的懲罰。所以，最後高加林抓起一把泥土，說了一句懺悔的話，還是回到黃土地上來了。

《平凡的世界》劇照

路遙的好友雷達甚至認為，《平凡的世界》沒有超越《人生》。他說路遙只是把《人生》的高加林，在《平凡的世界》裡分成了兩個人，一個是留在鄉下的高加林，一個是進了城的高加林，一個叫孫少安，一個叫孫少平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