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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城遺址是什麼時候建成的?唐城遺址的歷史意義及其歷史評價介紹!

由 南方週末 發表于 旅遊2021-07-04
簡介參考文獻:《揚州城池變遷》《唐代揚州史考》《杜牧集系年校注》《杜牧傳》《朱自清文集》《唐代揚州二十四橋橋址考古勘察與復原》《“揚州夢”故事的文字流變及其文化意蘊》《易君左與〈閒話揚州〉》夏燁

唐城遺址好玩嗎

我到揚州,正是夏日方長。梅雨季的雨,並不總如“梅子黃時雨”般聽起來溫婉。我到揚州,並非完全因為旺盛的想象,但也不能說絲毫無關,畢竟讀了些唐詩和歷史的人,難免勒不住想象力馳騁奔突。

“特別是沒去過揚州而念過些唐詩的人,在他心裡,揚州真是蜃樓海市一般美麗。”這話出自朱自清《揚州的夏日》。

青山隱隱水迢迢

“揚州一馬平川。”在從機場進城的計程車上,師傅的話讓我想到陳從周先生說的:“揚州無山,要借景鎮江,因此二地相依為命。”“一馬平川”這個詞,後來我又從揚州朋友口中聽到,想來早已是共識。

橫陳揚州城北的蜀岡,是一條醒目平緩的天際線,這便是揚州的制高點。棲靈塔在左邊聳立,中間黃牆灰瓦的建築群是觀音禪院,緊挨在右邊的雙闕建築是唐城遺址博物館。這一帶又叫平山堂,緣起歐陽修在大明寺旁建堂,用於同儕間酬唱遠眺。

站在大明寺棲靈塔第七層——聽說是觀賞揚州城景緻的最佳位置,天氣晴好時能望見鎮江。眼前一畦畦水蜿蜒錯落於樹叢間,蔥蘢入眼的層層茂林,會在片刻間造成遠山的錯覺,應了當年朱自清和友伴登上平山堂感嘆的那句“山色有無中”,也像杜牧回憶揚州時所說的:“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

是誰曾夢揚州

在棲靈塔上眺望揚州 (夏燁/圖)

揚州缺了些氣勢,走的是鍾靈毓秀的路數。水在揚州的地位顯然優於山,“淮海惟揚州”,這是在建城之初就烙進這座城市的基因,並在往後漫長的日子裡塑造了它的肌理。“廣陵潮”曾是揚州勝景之一,因揚子津的入江口呈喇叭狀,所以出現潮湧壯景,類似今日錢塘江。“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灩灩隨波千萬裡,何處春江無月明。”揚州人張若虛孤篇橫絕的《春江花月夜》,雖然人們對具體位置的推測有偏差,但基本認同寫的就是揚州郊外的潮起景象。可惜到中晚唐,廣陵潮已隨地理條件的改變而消失。

隋煬帝開通大運河,揚州借水利之便,在唐代一時風生水起。揚州的水道雖幾經變化,古邗溝和運河至今依舊穿城而過,“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水比看似堅固牢靠的都更具韌性。

彷彿三生杜牧之

揚州的專稱始於唐武德九年設揚州大都督。蜀岡上的唐城遺址博物館建在唐代揚州子城範圍內。子城在蜀岡隋宮城及東城的基礎上修建,是官府衙署聚集區,也稱“衙城”“牙城”。城不是規整的四方形,而是曲尺形,城垣利用蜀岡邊緣夯築,並環以深壕,確保子城的防衛功能。子城勘探面積約2。8平方公里,而現在在子城西南角闢出的唐城遺址博物館,顯然相形見絀。

是誰曾夢揚州

揚州唐城遺址標識 (夏燁/圖)

唐城遺址博物館的城牆、雙闕、迴廊仿唐式,真正原汁原味的唐代物什,除展館裡的文物,就是唐惠照寺遺址出土的唐代《佛頂尊勝陀羅尼經序》經幢和一通八角石柱。石刻經幢和明代重刻的《三絕碑》並排放置在通向崔致遠紀念館的四角亭中,而八角石柱單獨立在進入城門後的主道上:

唐貞元十二年/刑部尚書/檢校右僕射/揚州大都督府長史/淮南節度使/京兆杜佑題

銘文留下一千多年前杜佑在揚州的證據。關於杜佑,世人記住的或許不是他的仕宦經歷,而是他那部皇皇鉅著《通典》。石柱背後正對延和閣,閣內一樓展示唐代揚州歷史的陳列題為“明月揚州”。

“誰家唱水調,明月滿揚州”,這是杜牧追憶揚州的詩句。兩相對照,石柱安置在閣前,更像是設計者的有意為之。這就要從杜牧家世說起。杜牧生於公相之家,好讀書,三十八歲那年在寫給侄子阿宜的詩中,勸勉後輩用功,“一日讀十紙,一月讀一箱”,並提及家中藏書:“第中無一物,萬卷書滿堂。家集二百編,上下馳皇王。多是撫州寫,今來五紀強。”時間回溯到大曆十三年(778年)前後,任撫州刺史的杜佑開始撰寫《通典》,最終成書兩百卷。杜佑有三子,第三子杜從鬱生兩子,長子即杜牧。

是誰曾夢揚州

延和閣前的唐代八角石柱 (夏燁/圖)

在大和七年(833年)的春天,杜牧正值三十一歲的好年華,應淮南節度使牛僧孺之邀前往揚州,擔任幕中專職文書奏表的掌書記。杜牧自負經緯,對於能寫出“秦人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鑑之,亦使後人而復哀後人也”的人來說,想來是有政治抱負的。考之杜牧在揚州任職期間留下的文章,只有數篇明確與職守相關。終杜牧一生,並沒有值得彰顯的政績。後世提起杜牧,多是因其詩才;談及他和揚州,始終逃不脫風花雪月。

春風十里揚州路

我們常聽聞的“揚一益二”,這個明確說法出現在北宋司馬光的《資治通鑑》“唐昭宗景福元年”條下。唐代揚州地位的突顯發生在安史之亂後,北方藩鎮挾勢對抗唐廷,王朝的經濟命脈仰仗南方,東南各道錢糧物資都要透過運河北上,揚州作為樞紐,得以錦上添花。杜牧在《淮南監軍使院廳壁記》中寫道“護天下餉道,為諸道府軍事最重”,絕非虛言。

伴隨揚州人口、經濟規模的擴大,至遲中唐,揚州在子城南面修築了面積更大的羅城,從功能分割槽來說,這裡是商業活動聚集區和百姓生活區,城內基本類似長安、洛陽的坊市制棋盤佈局。這便是杜牧詩裡“街垂千步柳,霞映兩重城”寫的雙城格局。

是誰曾夢揚州

唐代揚州城平面圖 (夏燁供圖/圖)

羅城內水道縱橫,發揮主要功能的縱橫各兩條,大運河則在南門外沿羅城南牆折而向北,基本與東城牆平行。河道之上,遍架橋樑。有關二十四橋的記載得到了北宋沈括《夢溪筆談•補筆談》的映證。曾在揚州為官的沈括對二十四橋的詳細記錄,成為文學符號之外的重要線索。當時的橋樑以木結構為主,到北宋時,唐代的二十四橋已不完整,有的坍塌無存,所以沈括提及的具體橋名是二十一座。從20世紀70年代開始,揚州的系統考古陸續發掘出唐代古船及橋址,比如二十四橋之一的下馬橋遺址在2000年被發現,長147米多,寬5米,是一座多跨梁式木橋。

“春風十里揚州路,捲上珠簾總不如”,唐代揚州羅城裡最繁華的那條南北大道,大致在今日汶河路一線,恰好與當時的官河相傍,沿岸商鋪紅樓林立,車水馬龍。揚州城藉著水道,突破坊市的圍牆限制,甚至突破了時間限制,出現“夜市燈火連星漢”。有學者認為,唐代揚州城逐漸打破此前城市嚴格的裡坊界限與宵禁制度,開始向宋代的城市空間過渡。

天時地利造就了一段流光溢彩的日子,歌吹輕舞,月色迷離,杜牧置身其中,流連忘返。幾乎就在晚唐的同代人於鄴寫了本《揚州夢記》,杜牧幾個流傳較廣的故事陸續登場:在牛僧孺幕中任職時,縱情宴樂;湖州遇垂髫女,訂下十年嫁娶之約;洛陽赴宴,索要歌妓紫雲。不怪世人獵奇,杜牧曾自述:“落魄江湖載酒行,楚腰腸斷掌中輕。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儘管杜牧只在揚州待了三年,但在詩文的推波助瀾下,杜牧化身為綺情故事裡永遠年輕的“小杜”。

到元雜劇《揚州夢》中,創作者為其編排了一出“張好好花月洞房春,杜牧之詩酒揚州夢”的好戲。事實上,張好好是杜牧在江西觀察使沈傳師幕中時結識的,十六歲時被沈傳師弟弟沈述師納做妾室。杜牧835年返京任職,在洛陽酒肆重逢張好好。不過幾年,二十餘歲的女子便秋扇見捐,杜牧想起當年初見時的情景,一時感慨,寫下《張好好詩並序》:“洛城重相見,綽綽為當壚。怪我苦何事,少年垂白髮?朋遊今在否,落拓更能無?門館痛哭後,水雲秋景初。斜日掛衰柳,涼風生坐隅。灑盡滿襟淚,短歌聊一書。”

是誰曾夢揚州

杜牧行書《張好好詩》卷是目前僅存的唐代詩人墨跡,現藏故宮博物院。 (夏燁供圖/圖)

揚州夢醒

“南柯一夢”的故事也是發生在揚州,那棵淳于棼做夢的槐樹煞有介事地被還原在揚州八怪紀念館旁,此時節正紛紛揚揚,濺滿一地槐花。到了清末,揚州地緣優勢逐漸喪失,如同淳于棼從夢中幡然醒悟,風光無限的“揚州夢”也最終成了水中月,虛晃無著落。對此,揚州人朱自清感受深刻。

從文昌中路的瓊花觀過到馬路對面,穿過安樂小區後就轉進了安樂巷。在狹長的巷子裡走過灰磚牆和一家家門扉,遠遠看見“朱自清故居”的標牌。從六歲遷到揚州,到十八歲考進北京大學預科,朱自清在揚州度過了整個少年時期。可能很多人都沒將朱自清和揚州聯絡到一塊兒,由於他長期在籍貫一欄填寫祖籍地紹興,在當時就被外界以為是浙江人。

是誰曾夢揚州

位於安樂巷27號的朱自清故居 (夏燁/圖)

朱自清對揚州是持保留態度的。在歷史上的榮光褪去後,揚州如同那些鹽商宅院一樣沒精打采,既自卑於被後起的上海人視為“江北老”,又自矜瞧不上其他地方的人。朱自清直言討厭揚州人“小氣”“虛氣”這些脾性,但同時也“並不抹殺揚州的好處”,比如揚州的茶館和吃食,揚州的花和水。等到年紀大起來,朱自清意識到要給自己尋一個故鄉時,終於正視歌哭於斯並度過了童年的揚州,坦承“我是揚州人”。

但家鄉是自己人才敢置喙的,換做旁人,一不小心就失了分寸。1932年,一位叫易君左的文人寫了本《閒話揚州》,介紹“揚州的風景”時並無不妥,“文章還寫得漂亮”(周作人語);但在“揚州人的生活”部分講揚州人特別是揚州女子的時候,易君左基於刻板印象而妄下斷語,說“近水者多楊花水性,揚州楊柳特多,且完全水鄉見不著山的影子,所以人性輕浮活動,女性尤然”。可以想見,此書一經出版,引發揚州各界強烈不滿和聲勢浩大的“究易團”運動,最終鬧上法庭,以易君左登報道歉、書收回銷燬收場。

此事在當時掀起一場不小波瀾,文化界人士紛紛圍觀,曹聚仁更寫了篇同名文章,說話之道明顯勝過易君左。他承認揚州的光榮已經是歷史上的光榮,但“試看巴比倫淪於蔓草,羅馬化作廢墟,有些地方,大可不必認真也!”

還是朱自清,作為一個揚州人,站在中間立場表達了觀點:

不過那本書將揚州說得太壞,曹先生又未免說得太好;也不是說得太好,他沒有去過那裡,所說的只是從詩賦中,歷史上得來的印象。這些自然也是揚州的一面,不過已然過去,現在的揚州卻不能再給我們那種美夢。

然而總有不甘心試圖重溫舊夢的人,這當中就有朱自清的多年好友。1958年,豐子愷給病中休學的兒子講詩,因一句“二十四橋仍在”,便買了車票,第二天帶著兒女直奔揚州。遊覽之後,豐子愷略感失望地表示:“因為我抱著懷古之情而到這淮左名都來巡禮,所見的卻是一個普通的現代化城市。”

是誰曾夢揚州

上年紀的揚州人一早在何園消夏。 (夏燁/圖)

六十多年後,揚州仍是一個普通的城市,依舊聽得到當地人對自己家鄉的牢騷,同朱自清說揚州是個“沒落兒”小城的感慨並無二致;也像曹聚仁說的,“用享樂的意味來看,這古老的城市,揚州還值得人們留戀的”,早起後坐到何園水心亭裡消夏,不然沿著古樹虯曲的護城河溜達去茶社,吃一籠點心,喝幾杯茶,等著戲臺上的演員鳴鑼開嗓。

終歸,有故事的地方姿態豐盈,比貧乏令人羨慕。

參考文獻:《揚州城池變遷》《唐代揚州史考》《杜牧集系年校注》《杜牧傳》《朱自清文集》《唐代揚州二十四橋橋址考古勘察與復原》《“揚州夢”故事的文字流變及其文化意蘊》《易君左與〈閒話揚州〉》

夏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