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從縣城去省城。因為暈車，特意提前幾天買好了車票，恰好是1號位置，那裡可以開窗戶，透氣。然而，上車的時候，那個位子已經被別人坐下了，一對小情侶正依偎在上面親熱呢。看那姑娘沉醉的模樣，我沒忍心打擾他們，直接去後面找了個空位子坐下了。但時刻擔心著，一會兒座位的主人來了，我咋辦，卻聽得司機衝著陸陸續續上車的人大喊：“隨便坐，不按照編號來。”這下放心了。

剛坐下不久。上來一姐們，直奔我而來，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衝著我喊道：“這是我的位子。”我解釋道：“司機說，不按照編號來……”誰知人家一下子怒了：“可我就是要按照編號來。”我只能抹掉剛噴到臉上的口水，無奈地看著她那一身左右晃動的肉，重新找地兒。剛坐下不久，一哥們來了：“兄弟，這是我的位子。”就這樣，十分鐘不到，我挪動了好幾次。沒辦法，我只能返回到1號，要我的位子。那倆小青年也不是善茬，直接衝我喊道：“你的位子，寫你的名字了嗎？司機都說了，不按照編號坐。一大老爺們咋像個事兒媽呢，一點小事咋這麼斤斤計較呢，沒看到我們倆在一起的嘛，分開了我們怎麼辦啊？車上位子多的是，要不，我給你找一個？”我頓時無語。但又不想在公共場合引起衝突，只得先下車，等其他人都坐好了，一定還有我的位子，反正去省城也不算遠。

最後，不出意外，我坐到了最後一排的最後一個位子，樂得清靜。一路上，就看到一中年婦女在車廂中間站著，和旁邊位子上的青年人僵持著。看樣子，是青年人佔了這婦女的位子，婦女一直堅持要回來。一直僵持到進了武漢市區，還沒見解決。

二

坐車回北京，恰好對面有一小姑娘，看著還挺舒服。四腳相觸的親切，讓我們不自覺地產生了聊天的慾望。很快，就過了石家莊。列車員的聲音如期而至：“各位旅客注意了啊，列車現在已經過了石家莊站，下一站是北京西站……”還沒說完，我旁邊的一乘客“蹭”地一下就站起來了，直接站上座位，從貨架上搬下了自己的行李。我還沒弄明白什麼情況，周圍好多人都站起來了，忙著收拾自己的行李。我問怎麼啦。有人告訴我：“前面就到北京了。”我說我知道啊，但是憑經驗，咱這快車，從石家莊到北京也得三個小時，不至於這麼著急吧。等到火車開進了北京西站，再收拾也來得及啊。可我沒有說服眾人的本領，也沒這個必要，只能看著他們一個個站滿了過道，就像等著領獎一樣。

因為跟小姑娘聊得太久了，幾個小時，愣是忘了上廁所這回事。被這幫人打斷了之後，才發現憋得慌。趕緊去尋找廁所，卻被過道的人堵著，每個人見到擠過去的我，都是一副仇人的樣子。因為我清晰地聽到了他們的罵聲。確實，換作是我，我也討厭突然冒出來一個擠動的人。還是一個大叔和藹，他看我陷在中間，擠不動了，好心勸解道：“小夥子，別擠了，忍忍吧。前面就到北京了，大家都等著下車呢！”我拿出手機看了看，還得兩個多小時呢。

現在，我都忘了後來是咋解決的問題。只記得，從石家莊到北京，一路上，過道上都擠滿了人。回來後，我想了一晚上，終於想通了，也許，這些人是買慣了站票吧。想不通的是，後來每次坐火車，每過一站，就有人站起來急著收拾東西。這，或許也是一種慣性吧。

三

回北京的火車上。因為第二天要趕交稿子，我於是窩在自己的座位上，拿出膝上型電腦，趕著編輯一些沒來得及處理的稿件。旁邊兩個人議論了起來：“唉，現在的孩子啊。整天就知道玩電腦，連坐車也不停歇。”另一個趕緊接話：“是啊，我家那小子，整個暑假都窩在房間裡，對著電腦，還說能升級，有時連飯都不願意吃。”“可別說了，都一樣，玩電腦忘了吃飯，就連上廁所都是一路小跑。桌上都是各種零食。不管怎麼說，他都不聽，簡直著了魔。”很快，旁邊的人都加入了討論，“唉，現在的孩子，真是沒得說。年紀輕輕的，隨便學點啥不好，天天盯著電腦，多浪費時間啊，對眼睛也不好，我家孩子剛上初一，就戴上眼鏡了，以後可咋辦啊？”說得好像我做了啥壞事一樣，如芒在背。吵吵鬧鬧的，也編不了稿子，我只能合上電腦。

突然，旁邊那位大哥湊了過來：“兄弟，能否把你的電腦借給我玩一會兒？”剛準備給他，發現快沒電了。於是跟他說：“抱歉，電腦好像沒電了，玩不了多久啊。”本以為他會理解，誰知道他說：“小兄弟一表人才的，看著也挺老實的，怎麼盡說瞎話呢？明明你剛才在玩，我要就沒電了。不借就不借嘛。”我說真快沒電了。他說：“你看我像壞人嗎？我又不會要你的，就是無聊，玩玩而已。你別以為我不懂電腦，我家也有，孩子連著玩幾天都沒事。你這才用了多久，就沒電了？”無語。

既然想聊，那就聊唄。我問：“你家的電腦是不是特別大？特別重？特別貴？”他連連點頭，掩飾不住地自豪“是啊是啊，你說得對，說得對。”“那你家電腦比我這好，所以用得久……”

四

2014年五一，從縣城坐車去陶河的車回家。上車後，就看到一大叔坐在那裡，穿得跟市長似的，氣呼呼的，罵罵咧咧。細聽才明白，原來，司機根據車站的要求，定點發車，但是那位大叔嫌等車太久，憋得難受。於是，在車開動了之後，他依舊在罵著。旁邊的人都好心地勸著，可他不為所動，反而越罵越有勁，“大夥兒說說，我說得對不對。”“我這身體有病，不能悶。這是我脾氣好，不跟你多計較。如果我說我悶壞了，直接在車廂裡面一躺，要你送我去醫院，即使沒什麼問題，我非要說我有病，也夠你喝一壺的……”“你這是公共汽車，就是為人民服務的，怎麼能你說啥時候走就啥時候走呢，我是老百姓，我說啥時候走就得啥時候走。”“就你這樣的，我見得多的，要是在上海，我一個電話投訴過去，保準你下崗。這英山小地方就是不行，連投訴都沒地方投訴。”

自始至終，司機一句話都沒回應他，反倒是滿車的客人，一直在勸他。眼看我都快要到家了，車都在路上行駛半個多小時了，這位大叔還沒有停歇的意思。聒噪的聲音實在讓人煩得很。我終於忍不住了，在心裡將沒有教育好他的人挨個問候了一遍，忍不住瞅了他一眼。誰知，正好被他逮住了，他衝我說道：“小夥子，你來評評理，我說的對不對。在大城市，有沒有這種事？是不是很好解決？司機是不是得下崗？”

不敢接他的話，但也不能不理他，我只能客氣地說：“不好意思，我不是大城市的，現在正回村呢！”

五

那一次，和媳婦兒一起坐車。武漢到北京的直達車，十個小時的車程。一直到上車，我還在沾沾自喜，在春運這個一票難求的季節，能買到如此優質的車票，我是不是帥呆了呢？然而，列車開出不到半個小時，我就忍不住哭了。在我們後面，是兩對年輕的父母，帶著兩個小孩。本來，我一直挺喜歡小孩子的，也挺喜歡跟他們玩。但是，這一次我被他們打敗了，因為音樂。從上車開始，他們的父母就拿出幾部手機，有的在打遊戲，有的在放音樂。而且，音量開到最大，非常吵。這是長途旅行，都希望好好休息下。一開始，上車的興奮勁依舊在，並沒有覺得有什麼，過了大概兩個小時，他們還在堅持著，車上很多人都露出了煩躁的情緒，但是沒有人願意去阻止。可憐了這兩對年輕的父母，不知道是受知識所限，還是受文化素質所限，居然讀不出眾人的意見，考慮不到自己不恰當的行為。兩位媽媽甚至跟著音樂跳起來節拍，那小孩也挺配合，跟著一起唱“老婆最大，老公第二……”“你是我的情人，像玫瑰花一樣的女人……”

幾個小時過去了。我換了一次座位，還是感覺太吵。跟列車員溝通無效後，我終於忍不住了，跟媳婦兒嘀咕道：“太吵了……”故意透露給後面的父母，她貌似也聽到了，趕緊笑著跟小孩子說：“前面兩位說我們太吵了，別管他們。”無奈，我只能悄悄單獨叫走孩子的父親，低聲跟他說：“這樣教育，對孩子不好……”本以為男人大度，商量問題也好解決。誰知，還沒說完，這哥們就怒了：“怕吵，你別坐火車啊，自己開車啊！你們這些人，咋事兒這麼多啊。”

該吵吵，該忍忍吧。但是，這卻讓我對媳婦第一次提出了嚴重的忠告：對於咱的孩子，我自己努力做好一切，如果你是如此言傳身教的話，咱這輩子就完了。

六

最後一個故事是最讓我糾結的，我自己也沒能分清對與錯。只是，印象比較深刻，僅此而已。

那是2014年的一個情人節，我坐公交車去找陪我過節的人。坐定後，我看到了坐在司機後面位置上的一位儒雅大叔。大概也是去相約情人，他旁邊的座位上還放著一大捧玫瑰花，足有我家的菜籃子那麼大。看樣子，在公交車上坐的時間也不短了，滿臉倦容。正當我大腦裡邪惡的思索著，他家情人長什麼樣子，見面後會不會發生什麼浪漫故事時，公交車上上來了一大幫人。大家都自覺地往後走，其中一個二十多歲的姑娘，直接走到大叔面前，說：“誰的花，趕緊拿一下。”然後，就一臉鄙視地看了大叔一眼，自己獨自聽音樂了。聽得出來，在抱怨大叔不主動騰出位子。

大叔聽到姑娘這樣說，趕緊下來了。因為人多，根本就沒有多餘的空間了，玫瑰花很容易被擠壞，只能放在座位上。姑娘坐了一站就下了，那個座位上不斷地換著人。那位大叔大概也深知坐公交的規則，一個人不能佔兩個位子。所以，不管誰把位子騰出來了，他都沒有再坐上去。在有限的視野內，我能看到大叔痛苦的表情，確實太累了。好幾次，他試圖把玫瑰花抱在懷裡，自己坐到座位上。怎奈花籃太大，沒法堅持。我想過給他讓座，但恐怕我還沒完全起身，座位就成了別人的。

這件事沒什麼故事，情節也不多。但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大叔也許很早就上車了，上車的時候，人並不多，所以他的花籃也佔了一個座位。從規則上講，這樣是不允許的。但是從現實看，是大多數人的行為。從情理上講，其他人可以理解他。畢竟，確實很不方便。後來人越來越多，那個姑娘本來也挺年輕的，需要坐車的時間不多，堅持一下應該也不會有多大問題吧。而這樣的堅持，卻能給這位大叔解決難題。至少，她在態度上可以稍微緩和一點。

可是，她沒有錯。

也許，當我遇到這件事，我會這樣做。

也許，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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