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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唐代樂舞比《唐宮夜宴》更精彩,為何失傳?

由 青瞳視角 發表于 舞蹈2021-08-25
簡介據學者王梓璇的《唐教坊及教坊曲名初探》鉤沉(本文多處參考該文,不再一一列出),唐玄宗將5大教坊、梨園中最優秀的演員集中,建成宜春院,被選中者號“內人”或“前頭人”,即玄宗出行時,她們一般走在前面

唐代最有名的軟舞是什麼

“這才是真正的中國風。”

“頂起來,唐朝風颳起來,我以後就不用減肥了。”

“挺好看的,白天看萌萌滴,晚上看有點嚇人。”

因仿古現代舞《唐宮夜宴》,讓今年河南電視臺的春節聯歡晚會成為焦點。有網友稱它是“神仙節目”,也有網友表示“好嚇人呀,想起了洪金寶演過的一個鬼片”,對其中裝束、造型、服飾等提出批評。

真正的唐代樂舞比《唐宮夜宴》更精彩,為何失傳?

其實,在化妝、髮飾、服裝等方面,《唐宮夜宴》下足了功夫,確有唐風,但編舞、音樂等則大異其趣,且服裝採用唐三彩配色方案,而唐三彩是冥器,一般用於陪葬,不宜公開展示。此外,《唐宮夜宴》強化了人們對唐朝的一些刻板印象,如:

女性以胖為美。唐樂舞中有清樂,女演員纖細、瘦弱,身體呈明顯的三道彎。

女性著裝暴露。唐代女性服裝確實更開放,因唐代是氣候的溫暖期,女性也可著U字領上裝(即“露胸裝”),但在有男性的場合,連女皇武則天,也會在中間隔一道紗屏。

舞伎創作自由。唐朝是身份制社會,舞伎地位低,法律禁止她們以正妻身份嫁給平民,最多隻能當妾。《唐宮夜宴》中嬉戲、歡快等,作為村婦尚可,不大可能出現在唐宮中。

真正的唐代樂舞比《唐宮夜宴》更精彩,為何失傳?

(唐)佚名《唐人宮樂圖》(區域性)

舞蹈不是歷史,無需拘泥。《唐宮夜宴》是藝術佳作,但它不是古典舞,更不是唐代樂舞。真正的唐朝風遠比它精彩。

戒日王向玄奘打聽唐樂舞

《尚書》中稱:“擊石(應指磬)拊石,百獸率舞。”傳說舜帝擅五絃琴,造《南風歌》,天下得以大治。孔子聞《韶》樂,三月不知肉味。樂舞作為教化工具,成為統治合法性的來源之一。

真正的唐代樂舞比《唐宮夜宴》更精彩,為何失傳?

(唐)周昉《內人雙陸圖》(區域性)

古代中原樂舞不僅傳統豐厚,且主動向周邊民族學習。

漢武帝時,張騫鑿空西域,將胡樂《摩訶兜勒》帶回,經李延年改成新聲二十八解,成為武樂。司馬相如在《上林賦》中寫道:“俳優侏儒,狄鞮之倡……麗靡爛漫於前。”狄鞮,一說是地名,在今河北,出善唱者;一說是西戎樂名。如取後說,則此為胡樂入宮廷的最早記載。

至遲在東漢,胡樂已流行。據《後漢書》載:“(漢)靈帝好胡服、胡帳、胡床(即今之馬紮)、胡坐(盤腿坐)、胡飯、胡箜篌、胡笛(即羌笛,五孔)、胡舞,京都貴戚皆競為之。”胡箜篌即豎箜篌,雙手攬在懷中彈,源自波斯。此前中國有臥箜篌,又稱七絃琴,平放在桌上彈,可能是從古希臘傳入中國。

隋唐兩朝,特別重視樂舞。

一方面,兩朝君主均是漢、鮮卑混血,多有能歌善舞者。

另一方面,中原甫定,亟需文教介入。唐太宗曾說:“禮樂之作,蓋聖人緣物設教,以為樽節,治之隆替,豈此之由。”將樂舞看作教化工具。李世民親自編成《秦王破陣樂》舞曲,“擂大鼓,聲震百里,氣壯山河。後用馬軍2000人,引隊入場,尤為壯觀”,連印度的戒日王都知道它。玄奘取經時,戒日王專門向他打聽。

唐朝樂戶出路窄

唐朝初期主管音樂的部門與隋朝相同,是太常寺,下設八署,其中太樂署、鼓吹署可培養樂舞人才。分工是:太樂署負責雅樂和俗樂,鼓吹署掌出行儀仗,以樂為主,舞較少。兩相比較,太樂署的培訓責任更重。

學員來自三方面:其一,直接從民間選拔樂伎;其二,官員、貴族進獻樂伎;其三,從宮廷其他部門,乃至軍隊中選拔樂伎。

樂伎進入宮廷,終生不得離開,那麼,他們為何不轉向其他職業呢?這與唐代戶口管理制度有關,即分為良人、雜戶、官戶三種,此外有官奴婢。

據唐律,謀反者本人、父親、年滿十六歲以上兒子皆處死,其餘家屬和奴婢沒官,成為官奴婢,無獨立的人格權,強制參加勞動。官奴婢經赦免,成為官戶。

官戶又稱番戶,一年三次去官府服役(稱為上番),每次一個月,可交錢替代。官戶經赦免,可成雜戶。

雜戶屬賤民,身份高於奴隸、低於平民,主要由被赦奴、兵戶、寺戶、綾羅戶等組成,樂戶也屬雜戶,子女一出生便編入樂籍。雜戶每兩年給官府服役五次,每次一個月,年均75天。雜戶不可自由遷移,不能轉業,後代不可參加科舉,但可擁有私人財產。雜戶經赦免,可成良人。

良人即平民。

唐朝法律嚴禁良人與雜戶通婚,雜戶隱瞞身份與良人為婚,強制離婚後,杖一百。在唐代,一入樂籍,永為賤民,除入宮外,無出路。

唐玄宗擴大教坊規模

唐代樂戶子弟想透過培訓、留在宮中,也非易事。以太樂署為例,培訓時限為:

雅樂:大麴三十日成,小曲二十日成。

清樂:大麴六十日,文曲三十日,小曲十日。

燕樂、西涼、龜茲、疏勒、安國、天竺、高昌:大麴各三十日,次曲各二十日,小曲各十日。

高麗、康國一曲。

功課如此多,時間這麼短,怎麼可能學會?唐李淵時,始設內教坊,系統培養樂工。一方面,太常寺屬政府,內教坊屬皇帝個人,服務更方便;另一方面,太常寺重雅樂,呆板、變化少,皇帝更喜俗樂,由太監執教,在內教坊練習。

唐玄宗登基後,教坊規模擴大。除內教坊外,在長安、洛陽兩京各設兩教坊(右教坊傳授音樂為主,左教坊傳授舞蹈為主),另設梨園、宜春院等。

唐玄宗當太子時,便私養“散樂”,為他後來登基助力甚多。“散樂”又稱“百戲”,雜技、摔跤(角抵)、魔術等都算“散樂”,應是小型武裝團伙。唐玄宗登基後,立刻下令民間不得私養“散樂”。

登基後,唐玄宗一次看熱戲(即對臺賽戲),見一樂伎戴百尺幢,隨音樂前進,氣勢如虹,唐玄宗不爽,讓他的“散樂”隊員,共五六十人,在寬袖中藏鐵馬鞭,混入對方陣營猛打,對方是太常樂伎,立刻還手。亂戰間,百尺幢被打斷,輸掉了比賽。

第二天,唐玄宗下令,太常寺負責國家禮儀,不適合掌管俳優雜伎,後者全部轉交教坊。

真正的唐代樂舞比《唐宮夜宴》更精彩,為何失傳?

《霓裳羽衣舞》本是印度舞

唐玄宗繼位後,外戰不斷,內部也發生三次騷亂,但規模均不大,唐朝人口猛增。開元十四年(726年)總人口是4142萬人,天寶十三年(754年)時已達5288萬人。28年間,增加1/4還多,樂工達三四萬人,需更多部門安置。

唐玄宗“性英武,善騎射,通音律、曆象之學”,尤善擊鼓,打壞的鼓槌多達三豎櫃,而唐代著名樂工李龜年亦善鼓,打壞鼓槌五千餘,不足一豎櫃。

據學者王梓璇的《唐教坊及教坊曲名初探》鉤沉(本文多處參考該文,不再一一列出),唐玄宗將5大教坊、梨園中最優秀的演員集中,建成宜春院,被選中者號“內人”或“前頭人”,即玄宗出行時,她們一般走在前面。杜甫寫詩讚美過的公孫大娘,即是“內人”。

宜春院完成的、最著名的大麴是《霓裳羽衣舞》,本是印度舞曲,原名《婆羅門》,涼州節度使楊敬述進獻,唐玄宗親自修改。全曲共36段,被白居易贊為“千歌萬舞不可數,就中最愛霓裳舞”,是唐代樂舞的巔峰之作。初期演員都是“內人”。

因安史之亂,長安陷落,宜春院衰敗,《霓裳羽衣舞》也被視為亡國之音。

在唐朝宮廷樂伎中,宜春院待遇最好,四季給米,其中侍寢者號“十家”,被賜宅邸,此後侍寢者,皆賜宅邸,雖不止10人,亦稱“十家”。據《通典》稱,每年供給教坊、內人家的糧食約七十萬石。

唐敬宗為何“大開教坊”?

隨著唐朝衰落,每次皇帝勵精圖治,均優先裁減教坊的經費,甚至幾次斷供。

實在養不起,唐順宗曾放600女樂出宮,唐文宗也曾裁員1270人,唐憲宗亦放歸500名女樂。

樂工收入下降,只好偷偷去民間表演,唐朝皇帝幾次下旨嚴禁。貞元五年(789年),駙馬郭暖等人私會,招教坊伶工伴奏,唐德宗知道後大怒,予以嚴懲。到唐敬宗時,見勢難挽回,乾脆“大開教坊”,允許百官花錢僱樂工,用這筆收入來養教坊。每年的外僱高峰是重陽、上巳兩大節日,權貴以僱到教坊樂人為榮。到後來,民間也爭僱教坊樂人。

樂工身份低,進入宮廷後,為保護自己,往往組成“香火兄弟”,即八至十五人,不限男女,締結為“結義兄弟”。指香火為盟,北齊時便有,有人曾以此問慕容紹宗,他不以為然地說:“親兄弟尚難信,何論香火?”

唐人崔令欽所撰《教坊記》中,記錄了一個故事:樂伎張少娘貌美,擅歌舞,但她只能嫁給宮中雜戶蘇五奴。張少娘常被邀請去宴會獻藝,蘇五奴則借妻子名頭,不請自來,蹭吃蹭喝,時人諷刺他是“鬻妻”,並將吃軟飯者一律呼為“五奴”。

真正的唐代樂舞比《唐宮夜宴》更精彩,為何失傳?

唐代樂舞為何失傳?

據袁禾在《論中國宮廷舞蹈》中總結,唐代樂舞之豐富、多元,堪稱中國舞史的巔峰:

其一,保留了傳統宮廷舞——清樂,其中“翹袖折腰”與“楚王好細腰”相接,發展成《公莫舞》《白紵舞》,還保留了民間“踏歌”。

其二,廣泛學習異域舞蹈,天竺樂、龜茲樂、疏勒樂、安國樂、高麗樂等並行。

其三,發展了魏晉南北朝的清商樂舞等,如《回波樂》《蘭陵王》《玉樹後庭花》等。

唐代僅燕樂便有九部樂、十部樂、坐部伎、立部伎、健舞、軟舞、大麴、歌舞戲、百戲等,“若常享會……先奏坐部伎,次奏立部伎,次奏蹀馬,次奏散樂而畢矣”。

唐代獨舞有《涼州舞》《胡旋舞》,二人舞有《高昌樂》《扶南樂》,三人舞有《鳥歌萬歲樂》,多人舞有《景雲樂》《大定樂》,軍舞有《破陣樂》,文舞有《龍池樂》《綠腰》,有創意類的《字舞》,炫技類的《劍器舞》,還有在街頭表演的潑寒胡戲(又稱蘇幕遮,近似今狂歡節舞)……

唐代樂舞無比豐富,《唐宮夜宴》只能管中窺豹。

唐代之後,歷代宮廷均設教坊,清雍正時廢除,宮廷舞從此走向民間,漸至湮沒。上世紀搶救性整理時,一些民間村社的表演技巧也被吸收進來,比如用拋媚眼替代“美目盼兮”,用嬌羞表達女性情緒,用打鬧呈現活潑……在身份制社會中,這些很難被接受。

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相信隨著更多新史料的發現,唐代樂舞終將呈現出真實風采。

文/唐山

編輯/喬穎